夜雨如丝,织得整座京城一片湿冷。赵怀安的药庐藏在皇城根下的窄巷里,檐角垂落的水珠敲打着青石板,溅起的水花混着药渣的苦气,在夜色里漫成一片化不开的郁色。
沈知微裹着一身玄色夜行衣,指尖扣着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钉,悄无声息地贴在药庐的后窗下。窗纸被雨水浸得发透,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烛火,还有赵怀安伏案书写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袖口沾着点点墨渍,若不是前几日青鸢倒在他面前时,指尖那抹发黑的毒色还历历在目,沈知微几乎要忘了,这个曾教她辨认百草的“赵先生”,早己成了淬毒的刀刃。
三日前青鸢下葬时,她亲手将断发埋进赵怀安的药箱,那截青丝里裹着的,是青鸢临终前从毒针上刮下的一点蛊粉。她赌赵怀安会发现,更赌他会为了掩盖痕迹,深夜独自留在药庐处理“隐患”——果然,今夜的药庐外,连平日里守夜的仆役都被遣走了,只剩他一人。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指尖的银钉顺着窗缝轻轻一挑,木栓“咔嗒”一声轻响,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她推窗而入时,赵怀安正握着一支狼毫,在纸上写着什么,听见动静竟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来了?”
烛火跳动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个扭曲的鬼影。沈知微反手关窗,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药渣,声音冷得像冰:“赵先生倒是镇定,就不怕我是来索命的?”
赵怀安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疲惫。他将手中的狼毫搁在砚台上,指腹着砚台边缘的裂痕——那是当年沈知微年幼时,打翻药碗砸出来的痕迹,他一首没舍得换。“知微,”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青鸢的坟,你埋在了哪里?”
“沈家旧宅的梨树下,”沈知微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曾有过温和的笑意,如今只剩一片浑浊的暗,“她生前最喜欢梨花,说落下来像雪。赵先生,你给她下的‘腐心蛊’,发作时是不是也像吞了雪一样冷?”
“腐心蛊”三个字出口,赵怀安的肩膀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管,指节泛白。沈知微看得清楚,他的袖口下,藏着一个细长的锦盒——那是贵妃赏他的毒针筒,前日在河川生态园,他就是用这个,给药泉下了蛊。
“是贵妃的命令。”赵怀安的声音有些发哑,他避开沈知微的目光,看向案上的纸笺,上面写满了“罪”字,“她以我妻儿的性命要挟,我……”
“妻儿?”沈知微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嘲讽,“赵先生三年前就将妻儿送到了江南,如今在苏州府买了三进的宅院,日子过得安稳得很。贵妃拿什么要挟你?是你自己贪慕权位,想借着她的势力,攀附三皇子罢了!”
她上前一步,将一张纸拍在案上——那是萧衍派人查到的户籍文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赵怀安妻儿的下落,还有他偷偷给三皇子递信的密函副本。烛火照在纸上,赵怀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抬手,想将纸揉碎,却被沈知微一把扣住手腕。
“怎么?被戳穿了,就想动手?”沈知微的指尖用力,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你忘了,当年是谁在你被同行陷害、差点被逐出师门时,求父亲保你?是谁在你母亲病重时,把沈家最好的药材送到你府上?赵怀安,你就是这么报答沈家的?”
赵怀安的手腕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沈知微眼底的恨意,忽然用力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撞在药柜上,药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材撒了一地。“我没忘!”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疯狂,“可沈家呢?沈大人当年身为御史,弹劾贵妃父兄贪赃枉法,结果呢?还不是被安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你以为我留在京城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等一个机会,一个能为沈家翻案的机会!”
“翻案?”沈知微挑眉,“所以你就帮着贵妃和三皇子,害更多的人?就像青鸢,就像那些死于‘奴字疫’的百姓?赵怀安,你的借口真可笑。”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摔碎的药罐,里面的黑色粉末散在掌心——那是“腐心蛊”的蛊卵,遇血即活。赵怀安看到那粉末,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从袖中抽出毒针筒,对准沈知微:“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
“就用这个杀了我?”沈知微一步步逼近,掌心的蛊粉被她捏得更紧,“你敢吗?赵怀安,你看看这个针筒,上面刻着什么?”
赵怀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毒针筒——那是一根象牙制成的长筒,末端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旁边还有两个细如蚊足的字:贵妃赐。这是贵妃给他的信物,也是他攀附权贵的凭证,可此刻在烛火下,那两个字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你以为贵妃真的信你?”沈知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她早就知道你和沈家的渊源,故意让你接近我,就是想利用你对沈家的愧疚,套出龙脉的秘密。如今她目的快达成了,你觉得你还有用吗?”
赵怀安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毒针筒从他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想起前日贵妃召见他时,眼神里的冷漠;想起三皇子看他时,那种像看工具一样的眼神;想起青鸢倒在他面前时,指尖发黑,却还笑着说“小姐快走”……那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翻涌,像一场噩梦。
“不……不会的……”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贵妃答应过我,只要找到龙脉,就会为沈家翻案……她答应过我的……”
沈知微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没有丝毫怜悯。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毒针筒,将里面的毒针取出来——那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尖淬着“腐心蛊”的毒液。“赵怀安,你不是想赎罪吗?”她举起毒针,声音平静得可怕,“现在,有个机会给你。”
赵怀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什么机会?”
“用这根针,杀了你自己。”沈知微将毒针递到他面前,“这样,你既能赎罪,也能让贵妃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她操控。”
赵怀安盯着那根毒针,针尖的寒光映在他的瞳孔里。他想起了沈大人当年的教诲,想起了青鸢临终的眼神,想起了那些死于瘟疫的百姓……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想要去接那根毒针,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我不敢……”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知微,我怕死……我还没看到沈家翻案,我还没……”
“你没机会了。”沈知微收回手,指尖一弹,毒针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径首飞向赵怀安的胸口。赵怀安来不及躲闪,毒针“噗”地一声刺入他的心脏,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知微,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
“这不是你不敢,是你不配。”沈知微看着他缓缓倒下的身体,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青鸢的命,百姓的命,还有沈家的冤屈,都不是你一句‘不敢’就能抵消的。”
赵怀安倒在地上,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腐心蛊”的毒液在他体内蔓延,心脏像被无数只虫子啃咬般疼痛。他看着沈知微,眼中充满了悔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片刻后,他的身体停止了抽搐,眼睛还圆睁着,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控诉。
沈知微蹲下身,将赵怀安的尸体翻过来,让他的脸朝上。她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指尖,将鲜血滴在赵怀安的胸口——不是为了悼念,而是为了摆出一个字。她用赵怀安的手指蘸着血,在他的胸口一笔一划地写着,每一笔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烛火摇曳,照亮了那个血字——“赎”。
就在这时,药庐的门被猛地踹开,三皇子带着一群侍卫冲了进来。他看到地上赵怀安的尸体,还有胸口那个醒目的“赎”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赵怀安!”他冲过去,蹲在尸体旁,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那冰冷的身体,“谁干的?是谁杀了你?!”
侍卫们在药庐里西处搜查,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找到——沈知微早己从后窗离开,只在窗台上留下了一枚银钉,上面刻着沈家的族徽。
三皇子看到那枚银钉,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站起身,嘶吼道:“沈知微!是你!一定是你!”
可吼完之后,他却突然泄了气,瘫坐在地上。赵怀安是他最后的希望——贵妃心思深沉,他不敢完全信任;萧衍和沈知微联手,势力越来越大;如今连赵怀安都死了,他还有什么?
“连你也弃我了吗……”三皇子看着赵怀安的尸体,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赵怀安,你答应过要帮我的……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毒针筒,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将针筒捡起来。指尖着末端的“贵妃赐”三个字,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贵妃……是贵妃……”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早就知道赵怀安靠不住,所以才借沈知微的手杀了他……好,好得很!你们都想害我,那我就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三皇子猛地站起身,将毒针筒狠狠摔在地上,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来人!传我的命令,即刻封锁皇城,搜捕沈知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们领命而去,药庐里只剩下三皇子和赵怀安的尸体。夜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烛火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黑暗中,只有三皇子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
而此刻的沈知微,正站在不远处的巷口,看着药庐里亮起的火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赵怀安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该轮到贵妃和三皇子了。
她转身,融入茫茫夜色中,袖口的银钉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像一颗即将刺破黑暗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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