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华灯初上。
纪疏桐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心底那份沉甸甸的疲惫感，似乎被闺蜜一路的插科打诨和即将到来的美食期待驱散了不少。
苏皖不愧是八卦小能手，从医院科室里新来的帅气实习生闹出的乌龙，讲到某个难缠病人最后被主任“收服”的趣事，绘声绘色，逗得纪疏桐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点轻松的笑意。
她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纪疏桐刚接到她时，憔悴的面容和沙哑着的嗓音让她心疼不己。
“这就对了嘛！”苏皖偏过头看到她的笑容，夸张地松了口气，“我们桐桐宝贝还是笑起来最好看！待会儿多吃点，顾老板的手艺可真不错，咱们必须把这两天的亏空补回来！”
车子在“云间味”门口停下。纪疏桐刚下车，就看到暖黄灯光映照的店门口，站着两个颀长的身影。
顾衍依旧是那副热情洋溢的模样，看到她们，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迎了上来：“苏小姐！纪小姐！欢迎欢迎！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别客气啊，今天我做东，邀请你们来尝尝我新改良的川菜。”
他语气熟稔，仿佛老朋友一般，瞬间拉近了距离。
而站在顾衍身旁半步的温叙白，则显得沉静许多。
他穿着质地柔软的深色休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金丝眼镜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看到纪疏桐和苏皖，他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微微颔首：“晚上好。”
目光在纪疏桐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但那一眼，似乎己经将她比来时稍显轻松些的气色尽收眼底。
还好，看着比上午好多了，这顿饭算是请对了，改日好好谢谢顾衍。温叙白在心里悄悄盘算着。
“顾老板，温总，晚上好，让你们久等了。”纪疏桐也扬起笑容回应，虽然眼底的倦意还未完全褪去，但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的温度。
苏皖则大大咧咧地跟顾衍寒暄起来，气氛一下子就热络了起来，与上次偶遇的尴尬拘谨截然不同。
包厢里，暖黄的灯光营造出舒适放松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的麻辣鲜香，顾衍亲自端上了几道新改良的川菜，色泽红亮，热气腾腾，看得人食欲大动。
“来来来，都别客气！尝尝我这改良版的沸腾鱼和水煮牛肉，还有新做的辣子鸡丁和麻婆豆腐！”顾衍热情地招呼着，像个急于得到认可的孩子。
温叙白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服务生”的角色。
他动作优雅而细致，用公筷将滑嫩的鱼片、裹满红油的牛肉、酥香的鸡丁，一一布到纪疏桐和苏皖面前的骨碟里。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生的从容。
“真是麻烦温总了，我们自己来就好。”苏皖因为上次骂了温叙白，现在看见他还是会后怕。
温叙白摇摇头，让她不要客气，这是绅士应该做的。
“尝尝这个，顾衍的沸腾鱼，火候掌握得不错。”
他温声对纪疏桐说，将一片雪白的鱼片轻轻放在她碟中。目光扫过她微微发亮的眼睛——那是对美食本能的期待，让他心底某个角落也跟着柔软了一下。
纪疏桐轻声道谢，夹起鱼片送入口中。瞬间，麻、辣、鲜、香、嫩，丰富的滋味在舌尖炸开，霸道地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她满足地微微眯起眼，脸颊因为辣意染上了一点红晕，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不少。“嗯！真的很好吃！”她由衷地赞叹。
温叙白看着她满足的小表情，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眼底掠过。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她夹得最多的那道水煮牛肉，还有她对那道新做的麻婆豆腐里肉臊香气的偏爱。
顾衍和苏皖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一个讲开餐厅的趣事和学新菜的艰辛，一个爆料医院里的各种奇葩见闻，妙语连珠，笑声不断。
顾衍很会调节气氛，时不时就把话题引到纪疏桐身上。
“疏桐，听说你们设计院最近拿下个大项目？温总可是出了名的严格，你们这压力不小吧？”顾衍笑着问，眼神促狭地在温叙白和纪疏桐之间扫了扫。
纪疏桐放下筷子，也放松地加入聊天：“压力是有，不过温总要求高也是为项目负责。跟着严格的标准走，最后出来的成果自己也更有底气。”
她语气平和，带着对专业的认真，话语间流露出的，是对温叙白那份严格背后责任感的认同。
“就是就是，”苏皖立刻接话，“我们桐桐最棒了！不过桐桐，你还记得大学那会儿，你们为了赶模型，在宿舍里通宵喝咖啡，结果你喝太多心悸，把宿管阿姨都吓着了的事儿吗？”
她开始爆料纪疏桐的“黑历史”。
纪疏桐被逗得笑起来，脸颊更红了，带着点嗔怪：“陈年旧事还提！”
但笑容明媚，眼中终于有了往日的神采。她顺着话题，也讲起了大学时和同学一起做竞赛、熬夜画图的趣事，那些纯粹的、为梦想拼搏的时光，此刻回忆起来，带着温暖的滤镜。
温叙白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她们大笑时，嘴角也跟着牵起温和的弧度。
他很少主动插话，但每当话题涉及到纪疏桐时，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
听到她讲述大学的时光，和那些为梦想拼搏的经历，他有些遗憾自己不曾见过她那时的样子。应该是少年心气，春风得意，他又不禁想起那个午后，某人在她的办公室里神采奕奕地列举自己获得过得大奖。
金丝眼镜很好地掩藏了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他看着她在朋友面前放松的笑靥，看着她讲述过去时眼中闪烁的光芒，看着她被辣得微微吐舌又忍不住继续吃的可爱模样……一种混合着怜惜、欣赏、以及越来越难以抑制的悸动，在他胸腔里悄然蔓延。
他的目光，如同无声的潮汐，温柔地包裹着她。
看她因为苏皖的某个夸张动作笑得前仰后合，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看她认真反驳顾衍对某道菜的评价时，微微蹙起的秀气眉头；看她低头小口喝着解辣的酸梅汤时，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每一帧画面，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他多想拂去她眉宇间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多想让她此刻的轻松和笑容能一首持续下去。
他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要了解她所有的过去，分享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但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在她们需要回应时，才用最温和、最得体的语言接上一两句。
所有的汹涌心事，都被他完美地收敛在那副温文尔雅的表象之下，掩藏在镜片后那片深邃而克制的目光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的海面之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是怎样的渴望在悄然滋长。这份无声的注视，带着心疼，带着珍视，也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日益加深的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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