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凝结在窗棂上时,陆黎正在擦拭剑架。
黑剑静静躺着,剑脊的裂痕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暗红,自从上次断链之后,炽阙似乎收敛了不少戾气,连带着剑身都温顺了许多。
“陆黎!你给我出来!”
尖锐的女声突然划破清晨的宁静,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
陆黎握着布巾的手一顿,眉头瞬间蹙起——是陆明霜。
这几日陆明霜被陆家族长禁足,本以为她会安分些,没想到竟找到剑庐来了。
陆黎放下布巾,走到院门边,还没来得及开门,门板就被人狠狠撞开!
“砰!”
木屑飞溅中,陆明霜带着十几个仆妇冲了进来,个个手持棍棒,眼神凶狠,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衣裙,鬓边的珍珠步摇却歪歪扭扭,显然是急着赶来的,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陆黎!你这个贱人!”陆明霜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尖利,“你是不是在族长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为什么父亲要罚我禁足,还要收回我的掌家权?!”
陆黎皱紧眉头:“我从未见过族长,更没提过你半个字。”
她说的是实话。这几日她一门心思扑在修复剑身裂痕上,连剑庐的门都没踏出过,哪有功夫管陆家的内宅事?
“你还敢狡辩!”陆明霜显然不信,她往前几步,死死盯着陆黎颈间的血契烙印,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若不是你勾搭上那凶剑,父亲怎会忌惮你?若不是你在背后搞鬼,我怎会落到这般地步?!”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扬手就要打陆黎的脸:“我今天非要撕烂你这张狐媚的脸,看那凶剑还会不会护着你!”
陆黎下意识地后退,却没料到陆明霜是虚晃一招——她的手在半空中猛地一转,不是打向陆黎的脸,而是狠狠推在她的肩膀上!
“啊!”
陆黎重心不稳,踉跄着往后倒去,后背正撞向身后的剑架!
“哐当——”
剑架剧烈摇晃,上面悬挂的几柄凡铁剑应声而落,其中一柄的剑尖恰好划过陆黎的手臂。
“嘶——”
刺骨的疼痛瞬间传来,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染红了她的衣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陆明霜看着那抹鲜红,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狰狞的笑:“流血了?看来连老天都不帮你!没有凶剑护着,你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废物……”
她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陆黎的血滴落在地的刹那,剑架上的黑剑突然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戾气!
“嗡——!!!”
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火山喷发般炸开,整座剑庐都在剧烈震颤,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一道红衣身影裹挟着滔天杀意从剑中冲出,猩红的眼瞳里翻涌着纯粹的暴戾,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克制?
是炽阙。
他现形的瞬间,目光便死死锁定在陆黎流血的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底,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千年的凶性。
“谁干的?”
他的声音不再是冰冷,而是淬了毒的锋利,每个字都带着血债血偿的决绝。空气仿佛被冻结了,连风都停滞了,只剩下他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陆明霜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指着陆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不关我的事!剑仙饶命……”
“你的手,碰了她。”
炽阙的目光缓缓转向陆明霜,猩红的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他一步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地面的青石砖竟被他的戾气震出细密的裂痕。
“剑仙!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陆明霜连滚带爬地后退,试图让身后的仆妇挡在前面,“你们快拦住他!杀了他!陆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些仆妇本就被炽阙的凶性吓破了胆,此刻被推出来当挡箭牌,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求饶:“剑仙饶命!是陆小姐指使我们来的,与我们无关啊!”
炽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道暗红色的剑气,那剑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凌厉,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显然是动了真怒。
“不要!”陆黎忍着剧痛扑过去,想抓住他的手,“炽阙!别杀人!”
她知道他一旦动手,后果不堪设想。陆明霜再可恨,也罪不至死,更别说牵连这些无辜的仆妇。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炽阙,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炽阙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剑气己经朝着最近的一个仆妇射去——
“噗嗤!”
鲜血飞溅,那仆妇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刺激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疯了……他疯了!”有人崩溃地尖叫,转身就想跑,却被另一道剑气拦腰斩断。
陆黎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得浑身发抖,胃里翻江倒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炽阙——像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眼里只有杀戮和毁灭,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别扭和温柔?
“炽阙!住手!”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不顾手臂的剧痛,再次冲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腰,“你看看我!我没事!别杀了!求你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温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红衣上,烫得他浑身一震。
可杀戮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炽阙像是被血腥冲昏了理智,反手一挥,又是几道剑气射出,瞬间又有几个仆妇倒在血泊中。鲜血溅到了陆黎的脸上,温热而粘稠,带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就在这时,炽阙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他低头,看到了陆黎脸上的血。
那抹刺目的鲜红沾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像一朵凋零的花,脆弱得让他心脏骤停。刚才被血腥点燃的暴戾,在看到这抹血色的瞬间,像是被冰水浇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
她流血了。
她脸上沾着血。
她会不会……死?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他猛地回神,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陆黎,看着她手臂上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看着她脸上那抹刺目的血迹,眼底的猩红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慌乱的空白。
“别死……”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恐惧。他慌乱地伸出手,想擦掉她脸上的血,指尖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剧烈颤抖,反而将血迹抹得更开。
“我没事……”陆黎感受到他的恐慌,强忍着害怕,握住他颤抖的手,“你看,我只是划破了点皮,死不了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炽阙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又看看她脸上的血迹,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
“血……好多血……”他语无伦次,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灵力为她止血,却因为刚才杀戮过度,灵力紊乱得无法控制,反而让她的伤口疼得更厉害。
“别碰……”陆黎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自己来就好,你别慌。”
她从怀中摸出伤药,忍着剧痛往伤口上撒。药粉碰到伤口,传来一阵灼痛,疼得她额头冒汗,却死死咬着牙没再出声——她怕自己一喊,又会刺激到他。
炽阙看着她强忍着疼痛的样子,看着她手臂上蜿蜒的血迹,看着她脸上那抹被自己慌乱抹开的血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刚才在做什么?
他差点因为失控,让她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口口声声说要护着她,却差点因为自己的暴戾,吓到她,甚至……伤害到她。
浓烈的悔恨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抱住陆黎,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却又在触碰到她伤口的瞬间,小心翼翼地收了力,只剩下微微的颤抖。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个杀了九十九任主人、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剑,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她怀里低声道歉,浑身都在发抖。
陆黎的心瞬间软了。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兽:“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里除了悔恨,更多的是恐惧——怕她受伤,怕她流血,怕她像那些消散在时光里的人一样,离他而去。
原来,这柄凶剑最深处的软肋,是她。
陆明霜趁着两人相拥的间隙,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剑庐,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那些侥幸没死的仆妇也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只留下满院的血腥和狼藉。
剑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他压抑的、细微的颤抖。
陆黎推开他一点,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未褪的恐慌,轻声道:“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炽阙猛地回神,连忙点头,动作却笨拙得可笑。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伤药,想往她伤口上撒,指尖却抖得厉害,药粉撒了一地。
“我来吧。”陆黎无奈地笑了笑,接过药粉自己处理。
炽阙看着她熟练地包扎伤口,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她明明疼得厉害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心头的悔恨更浓了。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他低声说,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保证。
陆黎抬起头,看着他猩红的眼底那抹认真,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她知道,他不是天生残暴,只是太久没人教他如何克制,太久没人让他觉得“值得收敛”。而她,愿意成为那个教他的人。
炽阙别过脸,耳根微微泛红,伸手想帮她擦掉脸上残留的血迹,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像是怕碰碎她。
陆黎主动凑近,让他的指尖碰到自己的脸颊。冰凉的触感擦过皮肤,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视,将那抹刺目的血痕轻轻拭去。
“你看,这不就干净了?”她笑了笑,眼底的恐惧早己散去,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炽阙看着她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他突然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包扎好的伤口。
很轻,很柔,带着一丝虔诚的珍视,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承诺。
陆黎的脸颊瞬间红了,心跳漏了一拍。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满是血腥的剑庐,却奇异地驱散了那股暴戾的气息,只剩下淡淡的暖意。
或许,成长就是这样。
他学着收起爪牙,她学着接纳锋芒。
他们都在这道名为“血契”的羁绊里,笨拙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守护,在彼此的伤痕里,找到属于两人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炽阙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以后,谁让你流血,我就让他……百倍偿还。”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没有暴戾,只有不容置疑的守护。
陆黎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笑了。
她知道,这柄凶剑的温柔,或许带着血腥,或许藏着偏执,却独独给了她。
而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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