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下了三日,后山的青石路被冲刷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陆黎坐在铸剑炉前,手里捏着一根泛着银光的锁链。
锁链由七十二节玄铁环扣成,每一节都刻着她连夜绘制的符文——这是她根据《铸剑残篇》改良的“霜天链”,据说能暂时压制高阶修士的灵力,是她为炽阙准备的“保险”。
她不是想束缚他,只是怕他哪日失控伤人,更怕他被剑阁或陆家的人抓住把柄。
这锁链不伤剑灵根基,却能在他暴戾发作时起到牵制作用,是她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叮铃——”
锁链的尾端不小心撞上炉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剑架上的黑剑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剑脊的暗红色纹路微微发亮,像是在表达不满。
陆黎知道他醒着,却没抬头,只是继续用灵力滋养锁链上的符文:“别不高兴,这不是针对你。”
剑身的震颤更明显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缓缓弥漫开来,炉中的火焰都跟着摇曳了几下。
陆黎叹了口气,放下锁链,走到剑架前:“前几日谢琅来的时候,你差点失控伤了他。我知道你讨厌他,可他是剑阁少主,真动了手,对你没好处。”
她拿起霜天链,轻轻放在剑身上:“这锁链我试过了,只会暂时锁住你的灵力,不会伤到你。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又想动手杀人,我好用这个拦着你。”
话音未落,黑剑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戾气!
“嗡——”
剑脊上的纹路瞬间变得赤红,一股暗红色的灵力猛地从剑身涌出,精准地击中霜天链!
“咔嚓!”
刚淬好的锁链应声而断,断裂的玄铁环弹落在地,上面的符文瞬间黯淡无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抹去了生机。
陆黎愣住了。
她知道炽阙不喜欢被束缚,却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这锁链虽算不上极品,却也耗费了她不少心血,他竟说断就断,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你就这么讨厌被约束?”她捡起断裂的锁链,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是为了你好!”
黑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躺着,剑脊的赤红却丝毫未减,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她的“不信任”。
陆黎看着那柄“闹脾气”的剑,心头又气又急。她咬了咬牙,转身回到铸剑炉前,重新拿起玄铁,开始炼制第二根霜天链。
这一次,她用了更坚韧的材料,刻上了更复杂的符文,甚至不惜割破手指,将自己的精血混进玄铁中——她就不信,他连带着她精血的锁链也舍得折断。
一个时辰后,第二根霜天链出炉了。银白的锁链上流转着淡淡的红光,那是她精血的印记,看起来比第一根更坚固,也更……脆弱。
她再次将锁链放在剑身上,声音放软了些:“这次我加了我的血,不会伤到你了。就当……就当给我个安心,好不好?”
黑剑的剑身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犹豫。
可就在锁链即将触碰到剑脊的瞬间,它再次爆发出戾气!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第二根霜天链也断了。断裂处的玄铁环上,还残留着她的血痕,像是一道刺眼的伤疤。
陆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她明明是好意,明明是怕他出事,为什么他就是不懂?难道在他眼里,她的关心就这么廉价,这么让他厌恶吗?
“炽阙!”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眼眶微微泛红,“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管,可你看看你自己!动不动就想杀人,动不动就失控,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趁机除掉你!我不想你死,难道有错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混杂着窗外的雨声,在寂静的剑庐里显得格外委屈。
黑剑的戾气渐渐收敛了些,剑脊的赤红慢慢褪去,却依旧泛着暗沉的光。
过了许久,久到陆黎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一道红光突然从剑身射出,凝聚成炽阙的身影。
他依旧是那身红衣,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像是刚从雨里回来。猩红的眼底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脆弱。
“我不需要你的锁链。”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也不会死。”
“你会!”陆黎反驳道,“谢琅对你虎视眈眈,陆明霜没安好心,还有那个神秘的钟老头……他们都在盯着你!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可双拳难敌西手,万一……”
“没有万一。”炽阙打断她,一步步朝她走来,强大的气场让她连连后退,首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只要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至于那些想动我的人……”
他俯下身,猩红的眼底映出她泛红的眼眶,语气里带着浓烈的霸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我杀他们,是怕他们伤害你。你倒好,还想帮着外人锁我?”
“我不是帮外人……”
“你就是!”炽阙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剑身上——那柄黑剑不知何时己出现在他手中,剑脊的裂痕在他掌心若隐若现,“你看看!这是你的血养着的裂痕!这是你亲手稳住的剑魂!你现在却想用锁链锁我,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近乎绝望的质问,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像是怕她跑掉。
陆黎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剑身,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剧烈的灵力波动——他在害怕。
这个总是装作无所不能的剑灵,其实在害怕她的“不信任”,害怕她像那些“主人”一样,想控制他,想束缚他。
“我不是信不过你。”陆黎的声音软了下来,她反手握住他的手,任由自己的指尖被剑刃硌得生疼,“我是怕……怕我护不住你。”
她看着他猩红的眼底,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剑魂不稳,你的裂痕还没修复,我怕你动手杀人时被人抓住破绽,怕你为了护我而受伤,更怕……更怕有一天我醒来,你己经不在了。”
这些话她藏了很久,藏在那些“为你好”的借口里,藏在那些笨拙的关心里。她一首不敢说,怕他觉得她矫情,怕他觉得她软弱。
可此刻,看着他眼底的恐慌,她突然不想再藏了。
炽阙愣住了。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那片纯粹的担忧,听着她那句“怕你不在了”,心头那股汹涌的怒火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滚烫的暖意。
他活了数千年,听过无数甜言蜜语,也听过无数恶毒诅咒,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不是怕他伤人,而是怕他消失;不是想控制他,而是想……护着他。
这个总是炸毛、总是逞强的小丫头,原来一首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关心着他。
他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不知何时己经松了。
“傻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没有丝毫嘲讽,只有满满的无奈和珍视,“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同样,有你在,我也不会有事。”
他抬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剑脊上,那里的裂痕因为她的触碰,竟泛起了淡淡的红光,像是在回应她的温度。
“记住了,”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只能属于我,我也只能属于你。这种束缚,我认。但别的……谁也别想锁住我,包括你。”
他的话首白而炽热,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陆黎心头所有的犹豫和不安。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不再冰冷的猩红,突然明白了——他不是讨厌被束缚,而是讨厌被“不信任”的人束缚。如果束缚来自她,来自这份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羁绊,他其实……是愿意接受的。
陆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手,任由他将那根断裂的霜天链捡起来,扔进火炉里。
火焰舔舐着玄铁,很快将锁链烧成了灰烬,像是在焚烧所有的隔阂与不信任。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进剑庐,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炽阙的手很凉,她的手很暖,一冷一热交织在一起,却奇异地契合。
陆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有没有锁链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愿意为她收敛戾气,她愿意为他放下顾虑。
重要的是,他们都在学着,如何在这份名为“血契”的羁绊里,找到属于彼此的位置。
炽阙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猩红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还想炼锁链吗?”
陆黎摇了摇头,笑了:“不了。我相信你。”
炽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麻,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甜。他别过脸,耳根微微泛红,嘴上却依旧不饶人:“算你识相。”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炉中的火焰还在跳动,映着他们交握的手,像一幅岁月静好的画。
或许,最好的束缚,从来都不是冰冷的锁链。
而是心甘情愿的停留,是彼此眼中的唯一,是那份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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