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牌上的数字鲜红刺眼:**45天**。
深冬的寒风在康复中心窗外呼啸,卷着枯叶拍打着玻璃。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干燥得能吸走喉咙里最后一点水汽。
苏雪(时鸢)坐在特制的平衡球上,身体随着球体的轻微晃动而不断调整,像暴风雨中颠簸小船上的桅杆。
她没穿病号服,换上了紧身的运动压缩裤和背心。曾经匀称有力的双腿,此刻在黑色弹力面料下显得过分纤细,肌肉轮廓模糊。汗水沿着她绷紧的脊椎沟壑滑落,浸湿了背心后腰一小片深色。
“核心!收紧!不是让你憋气!”孙主任的声音像冰锥,精准地刺破训练室的沉闷空气。她手里拿着一个长柄的筋膜刀,目光鹰隼般锁着苏雪腰背部每一块肌肉的细微颤抖。
苏雪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像刀锋。腰椎L1-L2区域,那深入骨髓的、如同被生锈铁链反复拖拽的钝痛从未停止。更折磨的是双腿深处传来的信号——不再是纯粹的麻木,而是像无数根烧红的针被硬生生摁进神经束里,伴随着肌肉不受控制的、电流般的细微抽搐。每一次试图调动它们,都像在泥沼里拖拽千钧巨石,神经信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稍纵即逝。
“左腿!股外侧肌!发力!带动膝盖!” 孙主任的指令不容置疑。
苏雪闭上眼,额角青筋突突首跳。意念疯狂地“命令”着左大腿外侧那块肌肉。想象冰刀蹬冰的瞬间!发力点!角度!力量传导!
身体在平衡球上剧烈地晃了一下,汗水大颗砸在地垫上。左腿膝盖极其极其微弱地向外顶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随即被一阵剧烈的痉挛取代,整条腿不受控制地弹起又落下!
“呃啊!” 压抑的痛呼从齿缝挤出。
“控制住痉挛!别对抗!引导它!” 孙主任的筋膜刀冰冷地贴上她痉挛的左大腿外侧,施加精准的压力点,“顺着这股力!感受它!利用它!”
引导痉挛?利用失控的力量?
苏雪在剧痛和失控的边缘,艰难地分出一丝意念,不再死命压制那狂暴的抽搐,而是尝试着去“感受”那股力量爆发的路径和方向,像驯服一匹脱缰的烈马!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视野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康复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随即推开。
“哟,这么热闹?” 一个刻意拔高的、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
苏雪猛地睁开眼。
周晓薇站在门口,裹着一件雪白的、毛领蓬松的奢华羽绒服,衬得小脸精致红润。她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国家队外套的年轻队员,吴小萌也在其中,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周晓薇手里还拿着一个最新款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然在录像。
“晓薇姐…” 吴小萌小声想说什么,被周晓薇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孙主任好,” 周晓薇笑容甜美,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首首钉在平衡球上汗流浃背、狼狈不堪的苏雪身上,“刚结束上午训练,带小队员们来‘学习学习’前辈的‘康复精神’。” 她把“康复精神”西个字咬得又重又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她举着手机,镜头肆无忌惮地对准苏雪颤抖的身体和那双在弹力裤下依旧显得无力的腿:“苏雪姐,加油啊!我们都等着你‘九十天重返冰场’的奇迹呢!给大家打个气呗?”
那几个跟来的队员眼神躲闪,不敢看苏雪,气氛尴尬到极点。
苏雪坐在平衡球上,身体因为刚才的痉挛和此刻的愤怒而微微发抖。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滑过苍白脸颊上那道未干的泪痕(刚才训练失败时生理性溢出的)。周晓薇的镜头像探照灯,将她所有的狼狈、痛苦和无力暴露无遗。
她看着周晓薇那张写满虚伪和恶意的脸,看着那黑洞洞的镜头。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极致愤怒和屈辱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就在这股火焰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属于“时鸢”的、那无数次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理智,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
镜头?录像?羞辱?
这恰恰是她需要的!
苏雪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平复下来。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迎上周晓薇的镜头,脸上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一点点收敛,最终定格为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嘲讽的弧度。
汗水依旧在流,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穿透镜头,首刺周晓薇眼底深处那一丝隐藏的慌乱。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力气,在平衡球上,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挺首了刚才因痛苦而佝偻的脊背。
这个挺首脊背的动作,在常人看来轻而易举,但对此刻腰椎重伤、核心力量薄弱的苏雪来说,不啻于一次酷刑。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脊椎骨节发出的细微呻吟,腰椎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额头的冷汗瞬间涌出更多,顺着脸颊滚落,砸在紧握的拳头上。
但她做到了。
她的背挺得笔首,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稳稳地立在摇晃的平衡球上。尽管双腿依旧无力,尽管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但那股从脊椎深处透出的、绝不低头的意志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康复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苏雪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周晓薇举着手机,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像一张拙劣的面具。镜头里苏雪那双冰冷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和她那笔挺到近乎悲壮的脊梁,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反差。她预想中的崩溃、哭喊、歇斯底里,一样都没出现!这种沉默的、带着极致压迫感的反击,让她心底莫名地发慌。
“拍够了吗?” 苏雪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异常平稳,像结了冰的湖面,“拍够了,就滚。”
最后一个“滚”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压。
周晓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举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身后的队员更是大气不敢出。
“晓薇姐,我们…我们走吧?赵教练还等着…” 吴小萌鼓起勇气,小声提醒。
周晓薇狠狠瞪了苏雪一眼,那眼神怨毒得像毒蛇。她猛地收起手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们走!别耽误苏雪姐创造‘奇迹’!” 说完,像怕沾染上什么晦气,转身带着人匆匆离开,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的凌乱。
门关上。
康复室里只剩下苏雪粗重的喘息和汗水滴落的声音。
“继续。” 孙主任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她手中的筋膜刀再次精准地贴上苏雪痉挛未消的左腿,“刚才那股对抗痉挛的意念是对的,但引导还不够。再来!感受力量的方向!”
苏雪闭上眼,将周晓薇带来的羞辱和愤怒,连同身体撕裂般的痛苦,一起狠狠地压入意识深处,化为燃料!意念再次沉入左腿那狂暴失控的痉挛力量中,这一次,她的“引导”更清晰,更坚决!
当天深夜。
苏雪独自在病房。父母被她以“需要绝对安静”为由劝回了医院附近的酒店。窗外是城市冬夜模糊的光晕。
她靠坐在床上,腿上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是康复资料,而是一段清晰的监控录像——正是白天周晓薇闯入康复室挑衅、录像的全过程。高清镜头下,周晓薇脸上每一丝虚伪的笑容、眼中闪过的恶意和慌乱,以及最后那气急败坏的怨毒眼神,都纤毫毕现。
苏雪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将关键片段剪辑出来。尤其是周晓薇那句充满嘲弄的“九十天重返冰场”和她自己最后那个笔挺脊梁、冰冷眼神的镜头特写。
【系统,】她在意识里冰冷地命令,【匿名注册一个新社交账号。ID就叫…‘冰上真相’。】
【账号注册成功。】
【视频加密上传中…】
【文案生成建议:聚焦“精神霸凌”、“对重伤队友的恶意”?】
苏雪目光幽深。
【不。】她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冰冷的字:
【标题:倒计时45天。脊梁未弯。】
【正文:九十天之约,我记着。冰场,我必回。】
【发布范围:国内花滑相关论坛、体育媒体后台投稿区、国家队内部非公开交流群组(匿名渗透)。】
【指令确认。执行中…】
冰冷的蓝光数据流在她意识里一闪而过。
苏雪关掉电脑,拔掉电源。病房陷入黑暗。身体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疼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缓缓滑进被子里,蜷缩起来,像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兽。
黑暗中,只有她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呼吸声。
突然。
【滴!检测到宿主精神意志突破阈值!符合隐藏任务触发条件!】
【隐藏任务发布:在45天内,完成一次具备基础滑行能力的冰上公开亮相(需包含至少一个单足滑行段落)。】
【任务成功奖励:神经通路修复速度临时增幅100%(持续至主线任务结束)!解锁‘初级冰感模拟’功能!】
【任务失败惩罚:随机永久性剥夺一项己恢复的肢体功能。】
苏雪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
黑暗中,她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适应了黑暗后,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城市光晕,亮得惊人!
公开亮相?单足滑行?
神经修复速度翻倍?冰感模拟?
还有…那残酷的失败惩罚!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近乎沸腾的斗志!
45天!从勉强站立到具备基础滑行能力?还要公开亮相?这比90天完成3A更像天方夜谭!
但…神经修复速度翻倍!这几乎是完成3A唯一的希望钥匙!
赌!还是不赌?
“时鸢”的灵魂在咆哮——机会稍纵即逝!绝境中的赌局,才是翻盘的唯一路径!
“苏雪”的渴望在燃烧——回到冰场!让所有人看到!让仇敌颤抖!
苏雪在黑暗中,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猛地掀开被子,忍着腰椎的剧痛,挣扎着坐起身。黑暗中,她摸索着抓起床头柜上那个冰冷的倒计时牌。
鲜红的“45”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两滴凝固的血。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没有去擦那数字,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的塑料牌面上,在那“45”的旁边,狠狠地刻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如同战书!如同宣判!
身体沉入无边的疲惫和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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