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言手握半数护院的调度权之后，清秋院真正成了铁桶一般的存在。
每日三班巡逻，风雨无阻，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刘氏巡逻失去了从外部下手的机会，只能蛰伏不动。
沈若薇更是被父亲下了禁令，无故不得踏出锦绣阁半步。
府里看似平静，但沈清言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是更深的算计。
刘氏不会坐以待毙，她一定会寻找新的盟友。
而这个人，很快就出现了。
她叫白姨娘。
白姨娘曾是刘氏身边的丫鬟，生得有几分姿色，被沈尚书醉酒后收了房，生下了一个儿子，也是尚书府唯一的庶子，沈云轩。
只是她出身低微，母子俩在府里向来没什么地位，跟个透明人差不多。
最近，沈清言安插在主院的眼线吴妈妈，送来了一个消息。
“大小姐，”吴妈妈压低了声音，“这两日，白姨娘频繁地往夫人房里跑。
每次都待上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老奴偷偷听了一嘴，好像……是为了三少爷的读书问题。”
“云轩的读书？”沈清言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沈云轩今年七岁，己经到了启蒙的年纪。
但因为不得宠，一首没能请到好的先生，只是跟着府里识字的下人，学几个字罢了。
“是。”吴妈妈继续说，“老奴听白姨娘的意思，是想求夫人，让三少爷能跟着二小姐的先生，一起旁听。
夫人……似乎是答应了。
但条件是……”
吴妈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沈清言一眼。
“条件是，让白姨娘以后，凡事都要听她的。”
沈清言明白了。
这是一场交易。
刘氏用一个旁听的名额，换取白姨娘的投靠。
白姨娘虽然不得宠，但她毕竟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三少爷的生母。
如果她成了刘氏的马前卒，在一些场合，说一些“公道话”，或者做一些刘氏不方便亲自出面的事，将会非常麻烦。
比如，她可以在祖母面前哭诉，说嫡女专权，不敬庶母。
她也可以在父亲面前吹风，说嫡女刻薄，慢待了府里唯一的少爷。
这是一步很高明的棋。
刘氏在失去外部力量后，开始从内部，寻找新的突破口。
“我知道了。”沈清言的神情很平静，“你继续盯着。
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
送走吴妈妈，春兰担忧地说：“大小姐，那可怎么办？
要是白姨娘真的投靠了夫人，她们联起手来，肯定又要对付您。”
“她还没投靠。”沈清言看着窗外，淡淡地说，“她只是在找一个能让她儿子出人头地的机会。
谁能给她这个机会，她就会投靠谁。”
“那……”
“刘氏能给的，我也能给。
而且，我能给的，比她更好。”沈清言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走，我们去看看三少爷。”
白姨娘和沈云轩，住在府里最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
院子很小，陈设也简陋。
沈清言到的时候，正看到沈云轩一个人，蹲在院子的角落里，用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字。
他穿着半旧的衣裳，小脸冻得有些发红，神情却异常专注。
白姨娘正端着一盆要洗的衣服，从屋里走出来。
看到沈清言突然到访，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盆都差点掉了。
“大……大小姐？”她连忙放下盆，局促不安地行礼，“您……您怎么来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嫡出的大小姐，向来是高高在上的，从未踏足过她们这个冷清的院子。
沈清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扶了她一把：“白姨娘不必多礼。
我路过，看到云轩在这里用功，便过来看看。”
她走到沈云轩身边，蹲下身子。
沙地上，写着几个字：“天，地，人，父，母。”
笔画虽然稚嫩，但一笔一划，写得都很认真。
“云轩写得真好。”沈清言柔声夸赞道。
沈云轩看到这个漂亮的、像仙女一样的姐姐，有些害羞，往后缩了缩。
白姨娘连忙走过来，拉了拉儿子的衣服，有些惶恐地说：“大小姐见笑了。
这孩子……没人教，就是自己瞎画。”
“这怎么是瞎画？”沈清言看着沈云轩，目光里满是鼓励，“这字，写得很有力道。
可见是个有毅力的孩子。”
她转头，看向白姨娘，状似无意地问道：“云轩今年也七岁了吧？
怎么还没请先生启蒙？”
提到这个，白姨娘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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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大小姐的话……”她低下头，声音哽咽，“是……是妾身没用。
府里的事，也……也轮不到妾身做主……”
“这怎么行？”沈清言立刻皱起了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云轩是尚书府唯一的少爷，是我们沈家的根苗。
他的学业，是府里顶顶重要的大事，怎么能耽搁？”
她这话，说得白姨娘心里一热。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主子，把她儿子当成“顶顶重要的大事”。
沈清言站起身，拉过沈云轩的小手，那小手冰凉冰凉的。
她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个暖手炉，塞到他手里。
“拿着，暖暖手。”
然后，她对白姨娘说：“白姨娘，你随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走到院子的另一边。
沈清言开门见山：“姨娘可是为了云轩的读书问题，去求了母亲？”
白姨娘心里一惊，脸色都变了。
她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沈清言看着她惊慌的表情，轻轻一笑：“姨娘不必紧张。
母亲能答应你，让你儿子跟着妹妹的先生旁听，是好事。”
她话锋一转，声音变低了些。
“可是，姨娘有没有想过。
妹妹的先生，教的是什么？”
白姨娘愣住了。
“妹妹是女儿家，她请的先生，教的不过是些诗词歌赋，陶冶情操的东西。
这些，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才艺。
但对云轩来说，够吗？”
“云轩是男儿，是我们沈家未来的希望。
他要学的，是西书五经，是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他以后，是要走上科举之路，光宗耀祖的！
跟着一个教女孩子的先生，学些风花雪月，那不是……把他给耽误了吗？”
沈清言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白姨娘的心上。
是啊！
她只想着让儿子有书读，却忘了，该读什么书！
让一个准备科考的男孩子，去跟着女先生学诗词，这传出去，不就是个笑话吗？
刘氏答应得这么痛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根本就没安好心！
白姨娘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这才明白，自己差点就为了眼前的一点小利，断送了儿子的前程。
她看着沈清言，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姨娘。”沈清言握住她冰冷的手，语气真诚而恳切，“你我都是做人母亲的，虽然我尚未生养，但我能明白你的心。
云轩是我的亲弟弟，他的前程，就是我们沈家的前程。
我这个做长姐的，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耽误。”
她看着白姨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用再去求母亲了。”
“云轩的先生，我来替他请。”
“我认识一位王先生，是父亲的至交好友，也是当世大儒。
他如今告老还乡，不再收徒。
但我愿意亲自登门，去求他。
就算求不来王先生，我也会用我的私房钱，去为云轩请来京城最好的、专门教导公子科考的先生。”
“我不仅要让他有书读。
我还要让他读最好的书，受最好的教导！”
“姨娘，你觉得，我这个安排，比母亲那个，如何？”
白姨娘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沈清言，仿佛在看一个发着光的人。
刘氏给她的，是一个看似恩惠，实则充满羞辱和算计的陷阱。
而沈清言给她的，是一条真真正正的、为她儿子铺就的、通往锦绣前程的康庄大道！
这份恩情，太大了。
大到她无以为报。
“扑通”一声，白姨娘跪倒在沈清言的面前，泪流满面。
“大小姐……您……您是妾身和轩儿的再生父母啊！”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彻底的归顺，
“从今往后，妾身的这条命，就是大小姐您的！
您让妾身做什么，妾身就做什么！
绝无二话！”
沈清言缓缓地将她扶了起来。
“姨娘言重了。”她微笑着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知道，刘氏还在主院里，等着白姨娘主动送上门去，做她的马前卒。
可刘氏永远也等不到了。
因为她的这位潜在盟友，己经被自己成功截胡。
并且，从今天起，将变成自己安插在刘氏身边，一枚最意想不到的、也最致命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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