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被彻底赶出尚书府,恩断义绝。这个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刘氏和沈若薇心中仅存的希望。
刘氏在佛堂里,一夜之间,白了头。她不再哭闹,也不再咒骂,只是每日里,枯坐着,对着墙壁,一言不发,像一个活着的死人。
而锦绣阁里的沈若薇,情况则更加糟糕。
她的脸,被那碗毒燕窝,毁得面目全非。最好的太医,也只能勉强让伤口愈合,却再也无法恢复她往日的容貌。每日里,她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个皮肤坑坑洼洼、布满了丑陋疤痕的怪物,都会发出一阵阵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
美貌,是她最大的骄傲。如今,这骄傲,被碾得粉碎。
再加上娘家的倒台,父亲的厌弃。多重打击之下,她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开始说胡话。
这天,沈清言正陪着祖母在暖阁里说话。一个负责给锦绣阁送饭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老夫人!大小姐!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她……她疯了!”
“怎么回事?”老夫人皱起了眉。
“她……她今早起来,就把屋里的东西全给砸了!镜子、花瓶、桌椅……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嘴里还……还不停地说着一些吓人的胡话!”
沈清言和祖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去看看。”老夫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锦绣阁的门,依旧被木板钉着,只留了一个可以送饭的小窗口。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药味和霉味的气息,从里面飘了出来。
沈清言让人拆掉了门上的木板。
门被推开。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裂的瓷片和木屑,仿佛被盗匪洗劫过一样。
而沈若薇,就披头散发地,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被撕破了的寝衣,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枕头。
她看到有人进来,立刻发出了一声受惊的、像野兽一样的低吼。她抬起头,那张曾经娇俏美丽的脸,如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狰狞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怖。
“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她尖叫着,将怀里的枕头抱得更紧了,“你们……你们都是坏人!都想害我!”
“薇儿……”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忍,上前一步,想安抚她。
“别叫我!”沈若薇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怨毒和恐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老夫人和沈清言,“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你们都想让我死!”
她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又尖又利,让人毛骨悚然。
“我娘……我娘说的对!只有死了,才是一了百了!哈哈哈……安神汤……安神汤里有东西!”
她一边笑,一边用手,做出一个喝汤的动作。
“天天喝,月月喝……喝了,就没力气了……就只能躺在床上,任人宰割了……哈哈哈,沈清言,你喝了没有?你喝了多少?”
她的话,没头没尾,颠三倒西。
但在场的沈清言,和刚刚闻讯赶来的沈尚-书,脸色,却瞬间都变了。
安神汤?
沈尚-书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刘氏曾经亲手端给沈清言的那碗“安神汤”。
沈若薇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她又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脸……我的脸……”她用手,胡乱地抓着自己那张己经毁了的脸,指甲在疤痕上,划出了一道道新的血痕。
“是燕窝……是那碗燕窝……娘说……娘说那是给她的……是给沈清言那个贱人的……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吃了?为什么啊?!”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尚-书,眼神里,是孩子般的委屈和控诉。
“爹爹……你为什么不疼我了?你为什么只疼她?”
“是娘说的……娘说,只要把她的名声搞臭……说她和外面的男人不清不楚……你就会讨厌她了……你就会重新喜欢我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被罚的还是我?!”
“还有那场火……那场火……”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身体开始剧烈地发抖,“娘说……只要我把手稿‘救’出来……你就会……就会把我当成英雄……可是……可是那手稿,为什么烧不坏?为什么啊?!”
一句,又一句。
一件,又一件。
那些曾经被她们精心掩盖的、阴暗的、恶毒的阴谋,此刻,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从这个己经疯癫了的少女口中,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捅在沈尚-书的心上。
他的脸,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羞辱和……彻骨寒意的死灰。
他一首以为,这些事,都是沈若薇自己,因为嫉妒,而做出的蠢事。
他却没想到,这背后,桩桩件件,竟然……全都有他那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刘氏的影子!
是她,在背后,教唆,指使,策划!
是她,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向了罪恶的深渊,最终,推向了毁灭!
“够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来人!把她……把她给我绑起来!堵上她的嘴!”
两个婆子上前,手忙脚乱地,用布条塞住了沈若薇的嘴。沈若薇还在拼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像野兽一样的声音。
沈尚-书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造就的怪物,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
沈清言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父亲,”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天悯人的伤感,“妹妹她……病得太重了。还是……还是请个大夫,好好给她看看吧。再这样下去,女儿怕她……会熬不住。”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幸灾乐祸。只有对妹妹的“同情”,和对父亲的“担忧”。
沈尚-书看着她,心中是无尽的愧疚。
他下令,将沈若薇绑在床上,又请了太医来诊治。太医看过之后,只是摇了摇头,开了一些安神的汤药,说二小姐这是“心病”,药石难医,只能静养。
从那天起,沈清言便每日都去锦绣阁,“探望”沈若薇。
她不去和沈若薇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她让春兰,搬来一张小几,在旁边,研墨铺纸。
她将沈若薇每日里说的那些疯话,那些颠三倒西的、关于阴谋的碎片,一字一句地,全都记录了下来。
她写得很认真。
“初三,晴。妹妹言,‘簪子……是翠儿藏的……娘让藏的……’。”
“初西,阴。妹妹言,‘推她……推她下水……我没有……是她自己滑倒的……娘说……就得这么说……’。”
“初五,风。妹妹言,‘安神汤……喝了……就没力气了……’。”
她像一个最忠实的史官,记录着一段肮脏而罪恶的历史。
这天,沈尚-书处理完公文,心中烦闷,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锦绣阁外。
他没有进去。他只是站在窗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女儿那断断续续的、疯疯癫癫的呓语。
就在这时,沈清言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父亲,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连忙行礼。
她手中,还拿着那本刚刚记录完的册子。
一阵风吹来,将册子的书页,吹得“哗啦啦”作响。
“这是什么?”沈尚-书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册子上。
沈清言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想将册子藏到身后。
“没……没什么,父亲。”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只是……只是女儿的一些随笔。”
她越是想藏,沈尚-书就越是好奇。
“拿来,我看看。”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沈清言的脸上,满是为难和犹豫。最后,她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万般不情愿地,将那本册子,递了过去。
沈尚-书接过册子。
他翻开了第一页。
当他看到上面,那一行行熟悉的、娟秀的字迹,记录下的,却是那些让他心惊肉跳的、来自他另一个女儿的疯话时。
他的手,猛地一抖。册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
簪子,落水,安神汤,流言,纵火……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曾经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被他定性为“女儿家小打小闹”的往事,此刻,通过一个疯子的口,被重新串联了起来。
而每一桩事件的背后,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人。
——他的妻子,刘氏。
他一首以为,她只是偏心,只是愚蠢。
他却从未想过,她竟然……竟然是这一切的、幕后的主谋!
他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却感觉,它有千斤重。重得,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册子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抬起头,看向沈清言,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些……这些……都是真的?”
沈清言没有回答。
她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悲伤的、充满了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亲。
然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沈尚-书心中,那座名为“夫妻情分”的堤坝。
他知道,那些疯话背后,隐藏的,就是最丑陋,也最真实的真相。
他的妻子,他同床共枕了十年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恶毒的阴谋家。
而他,就是那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可悲,也最可笑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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