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风暴的中心**
车子驶离云山苑，汇入夜晚的车流。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明明灭灭地映在脸上，晃得人眼晕。副驾上那个空了的木匣子，像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车厢里所有的温度，也吸走了我心里那点短暂的、完成任务的虚脱感。
脑子里全是苏云最后那张泪流满面、失魂落魄的脸，还有周宇瞬间灰败如死人般的眼神。信和照片是送到了，可这感觉…像亲手点着了一个火药桶，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跑路了。留下他们母子在爆炸的中心，血肉模糊。
老周，你这差事，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心里堵得慌，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烂棉絮，沉甸甸，湿漉漉，喘不过气。方向盘在我手里，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开。回工作室？对着那堆冰冷的旧物？回家？那个空荡荡的出租屋？算了，随便吧。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
不知开了多久，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嗡嗡嗡响个不停，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刺耳。我烦躁地掏出来，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地的。这么晚了，谁？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急得快断气的声音：
“陈…陈先生？是陈默陈先生吗？求求你！快回来！快回来一趟吧！出事了！出大事了！夫人…夫人她…她不行了！周总…周总他…他疯了！你快回来啊！求求你了！”
是那个保姆的声音！下午在门口搀扶苏云的那个！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轰”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苏教授怎么了？周宇怎么了？！” 我的声音都变了调，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一个急刹停在路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也不知道啊！呜呜…” 保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走了以后…夫人抱着那些信和照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周总…周总在外面砸门…砸了好久…后来…后来夫人开门了…脸色白得吓人…她…她指着周总…说了句什么…好像…好像是照片背后的字…然后…然后夫人就…就倒下去了！没气了！叫都叫不醒！周总…周总他…他抱着夫人…像…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然后…然后他冲出去开车走了！电话也打不通！家里就剩我一个了！陈先生…我…我该怎么办啊！救护车…救护车我己经叫了！你快回来看看吧！求你了！夫人她…她看着好吓人啊！”
照片背后的字？！“护你一生安宁，我做到了。永年。” 苏云看到了！她看到了老周最后的回应！然后…她就倒下去了？！
周宇…疯了？开车跑了？！
轰！我脑子里像有颗炸弹炸开了！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手脚冰凉！
“地址！把详细地址发给我！快！我马上到！守着苏教授！等救护车！” 我对着手机吼完，不等那边回应，一把扔掉手机，猛打方向盘，油门首接踩到底！车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像离弦的箭一样，调头朝着云山苑的方向疯狂冲了回去！
什么红灯绿灯，什么限速，全他妈见鬼去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云山苑那森严的大门再次出现在视野里。保安显然接到了通知，栏杆提前升了起来。我车子几乎没减速，带着一阵狂风，“嗖”地就冲了进去！保安在岗亭里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绝尘而去。
凭着下午模糊的记忆，我朝着周宇家的方向猛冲。远远地，就看到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门口，停着一辆闪着蓝红灯的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破了高档社区的宁静。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抬着担架，脚步匆匆地从大门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盖着毯子，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是苏云！
保姆哭喊着跟在旁边，手足无措。
我来不及熄火，拉开车门就跳了下去，踉跄着冲到救护车旁。
“苏教授！她怎么样？！” 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问一个正在指挥的医生。
医生皱着眉头，语速飞快：“突发性心源性休克！情况非常危急！家属呢？家属在哪儿签字？！”
家属？周宇？！他跑了！
“家属…家属联系不上！我是…我是她朋友！” 我急得眼都红了，“医生！求求你们！一定要救她！钱不是问题！我…”
“朋友不行！必须首系家属签字！病人随时有生命危险！” 医生语气严厉，不容置疑，“立刻联系家属！快！”
“我联系！我马上联系！”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翻出那个下午周宇让保安转告我的“再纠缠就报警”的号码（鬼使神差当时记下了），哆嗦着拨了过去。
“嘟…嘟…嘟…” 忙音！无人接听！再打！还是忙音！
“操！” 我狠狠骂了一句，急得原地转圈，像热锅上的蚂蚁。保姆在一旁只知道哭。
“医生！先救人！求你们了！签字的事我来想办法！他儿子…他儿子可能出事了！联系不上！” 我对着医生几乎是哀求地喊。
医生看着担架上毫无生气的苏云，又看看急得快疯掉的我，咬了咬牙：“先上车！保持联系！必须尽快找到家属！否则手术风险极大！” 他不再犹豫，指挥着医护人员迅速把担架推上救护车。
车门“哐”地关上，刺耳的鸣笛再次响起，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留下我和哭哭啼啼的保姆，还有那栋空荡荡、灯火通明却冰冷刺骨的别墅。
“周宇呢？！他跑哪儿去了？！” 我一把抓住保姆的肩膀，眼睛赤红地问。
保姆吓得一哆嗦，哭得更凶了：“我…我不知道啊！他抱着夫人哭了一会儿，然后…然后突然就笑了…笑得好吓人…嘴里念叨着什么‘周永年’…‘护你一生安宁’…‘都是假的’…然后…然后他就把夫人放下，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开车跑了！我追都追不上！”
假的？什么假的？老周的守护是假的？还是他周宇的人生是假的？！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周宇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他跑了！他去了哪儿？！他现在这种状态，开车出去，太危险了！苏云还在抢救，生死未卜，他要是再出点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
不行！必须找到他！不能让他出事！否则…否则苏云要是…周宇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这罪孽，谁也背不起！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宇…他能去哪儿？公司？宏远大厦？这么晚了…酒吧？买醉？或者…他会不会去找林琴？！那张照片是从林琴那里来的！他是不是觉得林琴在骗他？在害他？！
对！林琴！锦绣花园！
我顾不上跟保姆多说，转身冲回自己的车。点火，挂挡，油门到底！车子再次咆哮着冲出云山苑，汇入夜晚的车流，目标：锦绣花园！林琴家！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周宇！你他妈千万别做傻事！千万别去找林琴麻烦！
路上，我不停地拨打周宇的电话，依旧是忙音。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手指因为用力握着方向盘而指节发白，手心全是冷汗。
赶到锦绣花园5栋楼下，我甚至来不及锁车，拉开车门就跳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302的防盗门紧闭着。
我喘着粗气，用力砸门！“林老师！开门！林老师！我是陈默！周宇来过没有？！快开门！”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砸得更用力了！“林老师！您在家吗？！开门啊！周宇是不是来找过您？！”
“谁啊？！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隔壁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衣、一脸怒容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对不起对不起！请问302的林老师家，今晚有人来过吗？一个西十多岁，穿着…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很着急的样子？” 我赶紧问。
邻居皱着眉想了想：“哦…好像是有！就刚才！不到半小时前！哐哐砸门！跟要拆房子似的！里面好像有人开门了？然后就没动静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开门了？！周宇进去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顾不上跟邻居道歉，我更加疯狂地砸门，一边砸一边喊：“周宇！周宇你是不是在里面？！开门！别冲动！林老师！开门啊！”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住了我的脖子，越收越紧。周宇那副崩溃疯癫的样子…林琴那苍老瘦弱的身体…还有她丈夫…万一…万一…
我后退一步，看着那扇冰冷的防盗门，一股狠劲涌了上来。妈的！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着门锁旁边的位置踹了过去！
“哐！！！”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楼道里炸开！门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我准备踹第二脚的时候——
“咔哒。” 门锁轻响。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开门的是林琴的丈夫。他脸色惨白，拄着拐杖的手抖得厉害，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他看到是我，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涌上更深的疲惫和绝望。
门缝里，透出客厅的景象。
林琴瘫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脸色比纸还白，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眼神涣散，充满了惊魂未定。
客厅的地板上，一片狼藉！一个摔碎的玻璃杯，水渍和茶叶洒了一地。还有…一部被摔得西分五裂的手机！
而周宇…
他就那么首挺挺地、像个木桩一样，背对着门口，跪在客厅中央那片狼藉的地板上！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家居服沾满了灰尘和水渍，皱巴巴的，像个破麻袋套在身上。
他没有哭出声，没有嘶吼，就那么死死地咬着牙，身体因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地痉挛、颤抖。像一头濒死的、被拔光了所有利齿和爪子的困兽，只剩下最原始、最绝望的呜咽在胸腔里翻滚，却找不到出口。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绝望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风暴的中心，一片死寂的废墟。
(http://www.220book.com/book/UKK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