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桐花香气钻进偏厅时，百慕正蹲在案前修复一幅古画。他戴着细绢护腕，指尖沾着新磨的松烟墨，狼毫笔在破损的绢帛上轻颤——那画是昨日从村西老宅收来的，画中是个穿月白裙的姑娘，执伞立在梅树下，伞骨上还凝着未干的雨珠。
“阿婆说，这是她亡夫年轻时画的。”秦琴端着茶盏站在他身后，“说是当年他去江南贩茶，遇见个画舫姑娘，画了这张就再没回来。”
百慕抬眼，目光落在画中姑娘的眉眼上。那眉峰似远山含翠，眼尾微挑，竟与他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他指尖一顿，墨色在绢上洇开半滴，像颗未落的泪。
“小心。”秦琴轻声提醒，“这画纸脆得很，你前日补丹炉时烫伤的手，别碰太狠。”
百慕低头笑了笑，将护腕往上推了推。他的手背上有道淡粉色的疤，是去年为救秦琴被蚀魂刃划的。此刻那疤泛着微光，像被星轨吻过的小月亮。
（笔底寻踪：旧画里的人间）
修复从最破损的左下角开始。百慕先用细笔蘸了清水，将脱落的绢丝小心粘牢，再用淡赭石染出被虫蛀的痕迹——那是岁月啃食的齿痕，他得让修复后的画“看起来旧了，却又新得刚好”。
“你总说‘画要活’。”秦琴倚在廊柱上看他，“可这旧画里的姑娘，该怎么让她‘活’起来？”
百慕笔尖一顿，在姑娘裙角添了只振翅的蝶。蝶翼用金粉调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蝶翅会泛出细碎的金光——像极了当年醉仙楼后院那只总追着他跑的蓝蝴蝶。
“她该有只蝴蝶。”他说，“当年我娘说，梅树下的姑娘若遇见蝴蝶，便是要走运的。”
秦琴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琴儿，若遇着穿月白裙的姑娘，替我送她朵梅花。”
风卷着桐花掠过案头，百慕的笔锋在姑娘发间停住。他原想画朵垂丝海棠，却在落笔时改成了野蔷薇——那是秦琴最爱的花，去年春天她在村口摘了一把，别在他衣襟上，说“比星子还香”。
“你……”秦琴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怎么知道我今日戴了野蔷薇？”
百慕抬眼，见她鬓角果然别着朵半开的野蔷薇，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他笑了：“我闻见了。”
其实他没闻见。他只是看见，她今早出门时，袖口沾了点红色的花瓣汁——那是他昨夜在院角种的野蔷薇，特意留了最嫩的一枝给她。
（墨痕藏锋：旧画里的心事）
修复进行到第三日，画中姑娘的眉眼终于清晰了。百慕望着那双眼，忽然想起母亲年轻时的画像——同样的丹凤眼，同样的眼尾微挑，连左眼下那颗泪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阿婆说，这姑娘后来嫁去了江南。”秦琴递来一块新裁的素绢，“说是再没回过家乡。”
百慕没接话。他将最后一点墨色点在姑娘裙角的蝴蝶上，金粉在阳光下流转，时间自由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竟泛出幽蓝的光——那是星髓的颜色。
“她在等。”他说。
“等什么？”
“等一个人。”百慕放下笔，指尖轻轻抚过画中姑娘的脸，“等一个穿粗布衫的少年，替她撑伞，陪她看梅花开。”
秦琴的手一抖，茶盏在案上发出轻响。她望着画中姑娘的眼睛，忽然想起初遇时，自己在雨里说的话：“这位公子，要一起躲雨吗？”原来所有的“等”，都是命中注定的伏笔。
（笔落惊鸿：旧画里的新章）
修复完成的那一日，村头的老戏台挂起了红绸。百慕将画装裱好，挂在戏台正中央——画中姑娘执伞立在梅树下，裙角振翅的蝶儿泛着金光，眼尾的泪痣里凝着颗星子。
“这是……”阿婆摸着画框首掉眼泪，“和我亡夫画的一模一样！”
百慕笑着替她擦眼泪：“阿婆，这不是你亡夫的画。”
“那是谁的？”
“是我的。”他说，“是我替母亲画的。”
众人皆惊。百慕却望着画中姑娘的眼睛，轻声道：“母亲说，当年她在江南贩茶时，遇见过一个穿月白裙的姑娘。姑娘说，她等的人穿粗布衫，会替她撑伞，陪她看梅花开。”
他转头看向秦琴。秦琴正捧着野蔷薇站在人群里，耳尖红得像戏台上的胭脂。
“后来呢？”阿婆问。
“后来……”百慕握住秦琴的手，“后来他们相遇了，撑了伞，看了梅花，还生了个会画画的傻儿子。”
戏台下响起哄笑。秦琴的脸更红了，却悄悄将手覆在他掌心。百慕望着她，忽然想起修复画时，他在姑娘裙角添的那只蝶——原来不是替母亲画的，是替自己和秦琴画的。
（尾声：旧笺写新愿）
暮春的夜来得早。百慕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下生起篝火，秦琴抱着那幅修复好的画坐在他身侧。画中姑娘的眼睛在火光里泛着暖黄的光，像两颗未落的星。
“百慕。”秦琴指着画中姑娘的发间，“你画了朵野蔷薇。”
“嗯。”他应了一声，“和今戴的那朵一样。”
秦琴低头轻笑，指尖抚过画中蝴蝶的金翼：“你说，这画里的姑娘，会喜欢我们的故事吗？”
“会的。”百慕将最后一块星髓墨放进木匣，“因为她知道，有些故事，是画出来的，更是活出来的。”
风卷着桐花掠过篝火，将画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影子里，穿月白裙的姑娘和穿粗布衫的少年并肩而立，伞下的温度透过绢帛传来，比星子还暖。
而百慕的衣角，不知何时沾了点金粉——那是画中蝴蝶落下的，像极了他们初遇时，醉仙楼檐角的雨珠。
（第五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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