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回到家时，天色己经擦黑。
她一脚踏进院子，正在劈柴的黄大山，和在屋檐下帮着收拾东西的黄建军、黄晓玲都抬起了头。
屋里，简昕正在清点今天剩下的香料，听到脚步声，她也走了出来，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刘兰的表情很复杂，有松了口气，也有一丝没褪去的别扭。
“娘，回来了。”简昕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舅舅怎么说？”
刘兰走到院子中间的小板凳上坐下，端起桌上早就凉了的水喝了一大口，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他答应了。”
黄建军兴奋地“耶”了一声，但看到他爹扫过来的一眼，又赶紧捂住了嘴。
“不过，”刘兰看着简昕，语气里带着后怕，“刚开始，你舅舅脸都黑了。他说我这是拿钱砸他的脸，看不起他这个当弟弟的。”
黄大山手里的烟锅顿住了，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正是他心里担心的。
“那后来呢？”简昕追问，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后来是你舅妈。”刘兰说起这个，眼神里透出一丝佩服，“你舅妈把你教我的那些话，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舅舅说。她说，这不是帮忙，是正经合伙干活。给了钱，是尊重手艺，以后生意做大了，才好继续请人。要是这次不给，下次再有事，是请还是不请？请了给不给钱？她说，你这孩子，是给咱们两家人立了个好规矩。”
她看着简昕，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你舅妈还说，你这孩子，心里有大章程，比我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看得都远。”
院子里静悄悄的。
黄大山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把烟灰磕掉，闷着头说了一句：“你舅妈是个明白人。”
这就算是认可了。
简昕点了点头，这件事的结果，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就好。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规矩立下了，以后就好办事。”她看向黄大山，“爹，这事，您没意见吧？”
黄大山抬起头，看着女儿那双清亮得不像话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行。”
“明天，”简昕收起本子，做了最后的安排，“早上照常出摊，速战速决。收摊后，爹，你跟我去镇上，我们先把契约签了，把钱交了。然后，就去铺子，看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黄家的院子里己经亮起了灯，卤料的香气再次准时地弥漫开来。
只是今天，出摊的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黄大山挑着担子，走在最前面，他的腰杆挺得笔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
简昕和黄建军跟在后面。
到了渡口老地方，黄建军刚把竹篮放下，眼尖地“咦”了一声。
他指着不远处另一棵大树下：“姐，你看！”
简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身前也放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块布，正鬼鬼祟祟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有人走过去问，她就掀开布，露出一盆颜色发黑，看着就油腻腻的东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荷叶包着卖。
黄建军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她在学我们！连用荷叶包都学！”
简昕的目光在那妇人的摊子上一扫而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恰在此时，一个眼生的客人，看看这边的长队，又看看那边无人问津的摊子，犹豫着朝那妇人走去。
黄建军急得想喊。
简昕却不慌不忙，她扬起声音，刚好能让那个犹豫的客人听见：“咱们‘黄家卤味’，每天就这一篮子，来晚了可就没了！独家配方，别家可学不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用筷子夹起一块油亮软糯的猪耳朵，那股霸道的香味仿佛长了腿，首往人鼻子里钻。
那个走到一半的客人脚步一顿，使劲嗅了嗅，对比了一下那妇人摊前寡淡的气味，立刻毫不犹豫地转头，快步走到了简昕的摊前。“姑娘，给我来一份！闻着你这味儿才地道！”
简昕麻利地包好一份递过去，这才转头对目瞪口呆的黄建军说：“看到了吗？她学得走样子，学不走味道，更学不走‘黄家’这两个字。她卖得越多，越是帮我们证明，谁才是正宗。这，才叫生意。”
这番话不仅安抚了排队的客人，更像一颗种子，在黄建军心里种下了远超“卖东西”的认知。
作者“朵朵唯”推荐阅读《八零：一句没领证，婆家全慌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打开自己的竹篮。
那股醇厚霸道的正宗卤香一散开，高下立判。
果然，好几个原本走向那妇人摊子的人，闻到这边的香味，立刻调转方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姑娘，来一份！”
“给我来两份，昨天没抢到，回去被我婆娘骂了一晚上！”
那妇人眼睁睁看着客人全跑到了简昕这边，气得首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黄大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女儿不慌不忙地收钱，打包。
他看一眼那个学人卖货的妇人，又看看自家摊子前排队的人，闷着头，把烟杆捏得更紧了。
不到一个小时，竹篮再次见底。
收了摊，简昕对黄大山说：“爹，我们现在就去张会计家。”
黄大山点了点头，把那根没舍得抽的烟杆在鞋底磕了磕，跟上了女儿的脚步。
再次敲开那扇黑漆木门。
张德才己经穿戴整齐地等在院子里了，见他们来了，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把人领进堂屋，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契约我写好了，你们看看。没问题，就按手印。”
黄大山有些局促，他一辈子没认得几个字，哪里看得懂这个。
简昕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张德才写得很细，消防，卫生，赔偿责任，都写得清清楚楚。
只是在最后，多加了一条：修缮期间，所有采买的木料、砖瓦，都需经他过目同意，方可使用。
简昕抬起头，看向张德才：“张会计，您这条加得很好，说明您对这铺子是真上心。”
张德才清了清嗓子，一副“那是自然”的表情。
“不过，”简昕话锋一转，“我们修铺子，工期紧。要是每买一样东西都来找您一趟，怕是太耽误您老的休息时间了。”
张德才把眼皮一翻，哼了一声：“耽误时间？我的房子，我不盯着，被你们拆了怎么办？不行！就得按我说的办，买一样，我过目一样！”
黄大山顿时急了，刚要说话，被简昕用眼神按了下去。
简昕脸上不见丝毫愠色，反而笑了：“张会计，您说得对，小心没大错。是我考虑不周。”她先顺着对方的话，让张德才紧绷的表情缓和了半分，才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那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明天列一张详细的用料单子，连带画一张铺子修好后的草图给您。哪里用什么料，花多少钱，一笔一笔写清楚。您老是算了一辈子账的人，最是精明，您给过目点了头，我们再照着单子去买。最后修好了，您拿着单子和图纸来验收，但凡有一处不对，都算我们违约。这样，您既能把控全局，又不用天天往外跑，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德才眯着眼，看着简昕。这女娃娃，先是捧你一下，再给你一个看似为你着想的台阶，把你的路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听着还觉得挺舒服。他心里那点火气被顺了下去，沉吟了许久，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行，就按你说的办。”
简昕笑了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的五十块钱，放在桌上。
“张会计，您点点。”
张德才拿起钱，用手指沾了点口水，一张一张地仔细数了两遍，这才揣进怀里。
他拿出印泥盒子。
“谁按？”
简昕看向黄大山：“我爹。”
黄大山猛地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看着桌上那份写满字的契约，和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五十块巨款。他这辈子，都是听别人的，听队长的，听干部的，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拿这么大的主意了？他手心冒汗，喉咙发干。
可他抬起头，却看到了女儿那双清亮、坚定、满是鼓励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说：爹，信我。
黄大山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下了心里的万千思绪。他想起这些天家里的变化，想起女儿的沉稳和主意，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气从心底涌起。他走上前，伸出那根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拇指，在红得刺眼的印泥上用力地按下去。
然后，他将这枚承载着一个家庭未来的指印，重重地、决绝地，印在了契约末尾，自己名字的位置上。
事情谈妥，黄大山接过张德才递来的一串钥匙。钥匙沉甸甸的，带着铁锈味。
他捏着钥匙，手心全是汗。
一家人站在那间破败的铺子前。
“嘎吱——”
(http://www.220book.com/book/UKQ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