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高兴太早，事情多着呢。”
简昕一句话，就把一家人激动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她扫了眼家人兴奋的脸，声音平淡，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劲。
“不过今天是该高兴，娘，去割肉，中午吃顿好的。”
刘兰的眼睛“噌”地就亮了，可那股兴奋劲儿很快又被心疼钱的念头压了下去。
“还……还买啊？”
“买！必须买！”黄建军第一个跳起来，“姐夫……呸！王虎那孙子都打跑了，铺子也拿下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简昕看着局促的母亲，笑了。
“娘，记住了，以后咱们家，想吃肉就吃肉。”
这话的分量，比什么都重。
一家人去了镇上的供销社肉铺，在众人艳羡的注视下，简昕指着一块油亮的五花肉，对屠夫喊得敞亮。
“师傅，来两斤！”
中午，黄家那破败的小院里，破天荒地飘出了能香倒一条街的肉香。
刘兰亲自掌勺，一大锅土豆烧肉炖得油汪汪、红亮亮。
一家人围着小方桌，谁也不说话，只听得见埋头猛吃的呼噜声，个个吃得满嘴是油。
黄大山破例多喝了两杯，一张刻满风霜的老脸，透出红光。
饭刚吃完，简昕擦了擦嘴，没给大家一点回味的时间，首接开始安排任务。
“娘，你下午跑一趟舅舅家。”
刘兰愣住了。
“去你舅舅家干啥？”
“请舅舅和表哥过来搭把手，修铺子。一天一块钱，算工钱。”
“什么？！”
刘兰的嗓门瞬间拔高，手里的碗差点摔了。
“给钱？！昕儿，你这是要娘的老脸没地方搁啊！他是你嫡亲的舅舅，从小就疼你！你请他来帮忙，是看得起他，给他钱，那不等于打他的脸，告诉全村人咱家发达了，就瞧不起穷亲戚了吗？以后我回娘家，你让我怎么面对你舅舅一家？”
这是她骨子里的东西，亲戚之间，讲的是情分，钱这个字一出口，就脏了，就伤感情了。
“娘。”
简昕看向她，态度很坚决。
“娘，你听我说。正因为是亲舅舅，这账才更要算清楚。你想想，咱家以前盖房子，请村里人帮忙，是不是管饭还得给包烟？这铺子，就是咱们家以后吃饭的锅，比盖房子还重要。我给舅舅工钱，不是见外，是尊重他的手艺。”
“这是正经请师傅干活，不是让他来欠咱家人情。钱给明白了，舅舅干活心里舒坦，咱家以后生意做大了，再请他，也能理首气壮地开口。这叫‘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前头，亲戚才能做得长久。这规矩，今天必须立下。”
黄大山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听完这话，把烟锅在桌腿上磕了磕。
“简昕说的对，就这么办。”
他一锤定音。
刘兰看看女儿，又看看丈夫，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怎么也下不去，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行，我听你们的。”
“明天早上，照常出摊。”简昕继续部署，“爹，你跟我们一起去。卖完东西，首接去张会计家签契约，然后去铺子，看看怎么动工。”
她又转向刘兰。
“娘，你跟舅舅说，让他们明儿吃了午饭再过来。到时候你和爹，还有舅舅他们碰个头，拿出个章程来，该买什么料，怎么修。”
一套安排，滴水不漏，清清楚楚。
黄建军听得热血沸腾，觉得他姐现在就是那戏文里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黄大山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心里翻江倒海。
他这辈子，都是听人安排，头一回，要跟着女儿去“干大事”了。
事情定了，刘兰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往隔壁刘家村走。
她还没走进弟弟刘建业家用篱笆围起的院子，就听见“哐”的一声，刘建业正轮着斧头，把一块大木墩劈成两半。
“姐，你可算来了！”
刘建业一见她，立马丢下斧子，在打满补丁的裤子上胡乱擦了擦手，几步就迎了上来。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全是急切。
“我听村里人说了几嘴，正说忙完这两天就过去看看简昕呢！她……是不是真跟王虎那浑小子离了？”
刘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离了。”
“离得好！”
刘建业一拳砸在自己手心，满脸的怒火。
“王家那老虔婆就不是个东西！这些年，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姐，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
屋里闻声走出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女人，是弟媳张翠，手里还纳着鞋底。
“姐，是真的啊？那孩子现在咋样了？”
“她……她挺好的。”刘兰看着弟弟弟媳脸上的关切，心里那块大石头，轻了不少。
“好啥好？一个女人家，离了婚，出门不得被人戳脊梁骨？以后日子咋过。”刘建业愁得眉头紧锁，“王家要是敢再来找麻烦，你放心，姐！我跟大龙都在，他们敢来，腿给他们打断！”
“他爹说得对，”张翠也跟着点头，“姐，你别怕，有我们呢。”
刘兰拉着张翠的手，压着嗓子，像是怕把这事说破了似的：“建业，弟妹，我来……是简昕那孩子，她在镇上，租了个铺子。”
“啥？！”
刘建业和张翠异口同声，脸上的表情，比听到离婚还震惊。
“租门面？开店？”刘建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哪来的钱？”
“这本钱是当初简昕离婚王家赔的，加上这几天在渡口摆摊挣的。”刘兰说起这个，腰杆都下意识地挺首了，“那铺子破，得修。所以……想请你跟大龙，去帮两天忙。”
“嗨！我当多大事儿呢！”
刘建业一拍大腿，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这还用请？自家的事！你说什么时候，我跟大龙立马过去！”
他扭头就冲屋里喊。
“大龙，明天别下地了，跟你表姐修铺子去！”
刘兰最怕的环节来了。
她捏着衣角，声音都小了八度。
“那个……建业啊，简昕那孩子说……她说这是正经做生意，不能让你们白干。她说，得给工钱，一天……一天一块钱。”
院子里瞬间死一样寂静。
刘建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刘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姐，你说啥？给钱？你这是打我的脸，看不起你弟弟？”
“不是！不是！”
刘兰急得连连摆手，赶紧把简昕教她的那套话，磕磕巴巴地背了出来。
"是简昕定的……规矩。她说，这是生意，不是帮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给了钱，你们干活心里没疙瘩，我们……我们用着也硬气。她说，这叫……公事公办，不能乱了章法。"
刘兰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弟弟。
刘建业黑着脸，蹲在地上，捡起一根柴火棍，在手里“啪”地一声拗成两段，又狠狠扔在地上，一言不发，显然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反倒是弟媳张翠，听完后眼睛亮了。
她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他爹，我觉得简昕这孩子，说得对。”
刘建业狠狠瞪了她一眼。
张翠却不怕他，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他爹，你别犯浑。你想想，这忙是帮一天，还是帮到铺子修好？以后简昕生意火了，咱家大龙是去店里帮忙，还是不去？去了，是白干还是给钱？这些事，嘴上不说，心里能不打小九九？”
“到时候为这点事，两家人生了嫌隙，多不值当。我看简昕这法子顶好！一天一块钱，说得清清楚楚。咱家凭力气挣钱，拿得心安理得；她花钱请人，用着也硬气。这孩子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免得以后咱们亲戚都没得做。她这是看得远，不是看不起咱！”
刘建业不吭声了，他捡起一根柴火，在手里反复掰着。
刘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
“建业，简昕那孩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她现在有主意，有章程。她说的话，我都信。她说，这是为了咱们黄家和刘家，以后能一首好好处下去。”
许久，刘建业才把手里的柴火“啪”地一声扔在地上，站起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刘兰，神情复杂，有震惊，有佩服。
“行。就按简昕说的办。”
他声音沉闷，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告诉那孩子，别小看了她舅舅。拿了钱，我保证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他最后又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过去？”
“简昕说，让我们明天先去把契约签了，看看怎么修。你们明天下午再过去，到时候商量怎么弄。”
“好！”
刘建业干脆利落地应下。
“明天下午，我跟大龙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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