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十字路口，安静。
叫卖声，自行车铃声，讨价还价声，全没了。
风吹过布棚的呼呼声，和地上那两个混混倒抽冷气的声音，清晰得吓人。
所有人都跟被钉在原地似的，首勾勾地看着摊位后的那个清瘦身影。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在镇上横着走的泼皮，就被她用一种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干净又狠毒的法子给废了。
那股子狠劲，没嚷嚷，没骂街，却比张牙舞爪的叫嚣，更让人从骨头缝里冒寒气。
黄建军和黄晓玲也傻了。
黄建军张着嘴，手里的切肉刀都忘了放，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的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
黄晓玲紧紧捂着嘴，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心里的害怕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满的震惊和崇拜。
简昕没搭理周围的目光，她蹲下身子，看着地上脸都白了的麻子脸。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飘进了路口每个人的耳朵里。
“回去告诉那个叫刀疤刘的。”
“我不管他是什么刘，有几道疤。”
“我黄简昕，就在这儿做生意。我卖我的肉，他收他的钱，井水不犯河水。”
她停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
“但，他的人要是再敢进我这摊子三步之内，再敢动我家人一根头发。”
简昕伸出手，在麻子脸那张惨白的脸上轻轻拍了拍。
“下一次，我拧断的，就不是手腕了。”
她看着对方因为恐惧而缩成针尖的瞳孔，吐出的字句又轻又柔。
“我会让他，站不起来。”
麻子脸浑身一颤，连惨叫都忘了，只剩下剧烈的哆嗦。
简昕站起身，扫了一眼那些呆若木鸡的看客，最后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建军，晓玲，干活。”
“啊？哦！哦！”黄建军像是被电了一下，连忙答应，可再拿起刀，手还是有点抖。
简昕走到那个还跪着的跟班面前。
“还不带着你的人滚？”
“滚！滚！我们马上滚！”
那跟班像是得了特赦令，连滚带爬地去拖那两个还在哼哼唧唧的同伙。
三个人架着，扶着，瘸着，狼狈地消失在了街角。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十几秒。
突然，人群里一个大婶倒吸一口凉气，这声音像点着了火药桶。
紧接着，压抑的议论声轰然炸开！
“我的妈呀……这黄家丫头，是练过的啊！”
“什么练过的，这是女侠！你看见没？那两下，电影里都没这么干脆！”
“活该！这帮畜生早就该有人收拾了！天天欺负老实人！”
“快！给我来一斤猪头肉！不，两斤！今天必须捧场！”
“我也要！小姑娘，给俺称二斤大肠！”
刚才还冷清下来的摊位，瞬间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比之前还热闹。
人们的脸上，除了馋卤肉的渴望，更多的是一种敬佩和兴奋。
他们不光是在买肉，更是在用钱投票！
黄建军看着眼前抢购的人潮，再看看姐姐平静的侧脸，心里翻江倒海。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前跟人打的那些架，跟姐姐刚才那两下子比，简首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是真能要人命的手段。
简昕一句话都没多说，只是低头，帮着弟弟妹妹打包、收钱。
……
江口镇唯一的游戏厅后院，烟味、汗味、廉价方便面的味道混成一团。
这里是刀疤刘的地盘。
和外面嘈杂的游戏声不同，后院的房间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刀疤刘，本名刘虎，赤着上身，一身横肉被汗浸得油亮，胸口那条从锁骨到肚子的刀疤，像条睡着的蜈蚣。
偏偏他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手里拨着一把旧算盘，噼啪作响。
他算一笔，就用铅笔头在账本上点一下，那专注的劲头，跟供销社的老会计似的。
算盘边上，还压着一本翻烂了的《孙子兵法》。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算盘上的一颗珠子都跳了一下。
刘虎的动作停了。
他慢慢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我算账的时候，天塌下来也别来烦我。忘了？”
他的声音沙哑又平静，可听在人耳朵里，比吼叫还让人发毛。
那个没受伤的抖腿跟班，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身后还拖着两个疼得脸都变了形的同伙。
“老大！老大！出事了！”
刘虎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落在他身后那两个人身上。
当他看到麻子脸那只软塌塌垂着的手腕，和歪脖子那条扭曲的腿时，脸上的平静终于裂开了一条缝。
他慢慢摘下眼镜，用块布仔仔细细地擦了擦。
“说。”
刘虎只吐出一个字。
那跟班“噗通”就跪下了，带着哭腔，把刚才的事全抖了出来，因为害怕，他把简昕说得跟个活阎王一样。
“老大，那个小娘们不是人！她是个怪物！”
跟班的声音又尖又利。
“麻子哥就想碰下她的东西，她手一晃，我都没看清，麻子哥的手腕子就断了！就那么轻轻一拧，咔嚓一声，骨头就跟麻花似的！”
他指着地上还在呻吟的麻子脸，满脸都是后怕。
“歪脖子抄着家伙上的，那娘们眼睛都没斜一下，就一脚，老大！就一脚啊！歪脖子的腿……腿就反着撇过去了！我们……我们连她衣服边儿都没挨着！”
屋子里死寂一片，只剩下麻子脸和歪脖子压不住的痛哼。
刘虎没发火，他站起来，走到麻子脸面前蹲下。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捏住麻子脸那只废了的手腕，轻轻一动。
“啊——！”
麻子脸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差点昏过去。
刘虎松开手，脸上的表情彻底沉了下去。
他自己就是打架的行家，知道能用这么快的速度，这么小的动作，把人的骨头和筋弄成这样，干净利落，这绝对不是一般人。
这是个硬得不能再硬的茬子。
“她还说什么了？”刘虎站起身，走回桌边，声音冷得能掉冰碴子。
跪着的跟班一哆嗦，连忙把简昕的话原封不动地学了一遍。
“她说……她叫黄简昕，就在十字路口做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但要是……要是再敢动她家人一根手指头，下一次断的……就不是手腕了。”
“黄简昕？”
刘虎念着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王虎那个刚离了婚的老婆？那个听说为了离婚差点淹死的农村女人？
一个差点淹死的女人，有这身手？刘虎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愤怒，是荒谬，紧接着是彻骨的怀疑。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王家那小子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是寻仇来了？还是这女人背后有高人指点，甚至是城里下来的？他眯起眼睛，一个农村女人突然脱胎换骨，这种事，要么是见鬼，要么就是个天大的局。
他猛地一脚踹在那个跪着的跟班心口上，把他踹得飞出去撞在墙上，半天爬不起来。
“废物！”
刘虎的火终于压不住了，“三个人，被一个娘们废了两个！你们他妈还有脸回来！”
他阴沉地扫过桌上的《孙子兵法》，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两个手下。
突然，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瘆人。
他走回椅子上坐下，没再看那几个废物，只是伸出手指，在《孙子兵法》那本破旧的书封上，轻轻敲了敲。
“黄简昕……”
“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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