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黄大山的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他几次想开口问女儿到底有什么法子，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一问出来，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这点勇气，就全泄了。
简昕走在他身侧，步子不急不缓，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她没有去安抚父亲，因为她知道，这种恐惧，只能靠自己去克服。
李家窑在镇子最东头，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烧土的焦糊味，看到那高高耸立的烟囱正冒着滚滚的黑烟。
窑厂门口，堆着山一样的砖坯和废料。几个光着膀子的工人正在吃力地用板车运着砖，吆喝声和砖块碰撞的“哐当”声混杂在一起，显得粗野又混乱。
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站在一堆青黑色的砖头前，对着一个工人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眼睛瞎了！这是给镇政府盖楼的砖，碰坏一块，老子扒了你的皮！”
那男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脸上横肉乱颤，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用问，这就是李满仓，镇上人人头疼的“李阎王”。
黄大山一看到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刚提起来的那点气，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就泄了一半。脚步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他甚至不敢去看女儿的眼睛，他怕看到失望。
简昕伸手，轻轻扶住了父亲的胳膊。
她的手不大，也没什么力气，可那份沉稳，却通过手臂，传到了黄大山的心里。
“爹，挺首腰。”
黄大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胆气都吸进肺里，硬是把佝偻的背，挺首了些。
李满仓骂完了工人，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简昕父女。
他的目光在简昕那张过分出挑的脸上停顿了一秒，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落在了旁边那个穿着身旧衣裳，一脸局促的黄大山身上，眼神立刻就换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耐烦。
“干什么的？”他扯着嗓子吼道，像是轰赶两只苍蝇。
黄大山被他吼得一哆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简昕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开口，声音清脆，在嘈杂的窑厂里，却异常清晰。
“李老板，我们是来买砖的。”
李满仓上下打量了简昕一眼，又瞥了瞥黄大山，嘴角撇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买砖？就你们？买几块啊？盖鸡窝吗？”
周围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好戏似的望过来，有人还发出了不怀好意的哄笑。
黄大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简昕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恼怒，她甚至还笑了笑。
“我们家在镇西头盘了个铺子，准备开个店。要修墙，要砌灶，还要铺地面。用料不少，想用李老板您这儿最好的青砖。”
一听是开店的，李满仓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但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哦？开店？”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小屋，“去那儿找会计问价吧。先说好，我这儿的砖，概不赊账，量小了，也别想让我给你送货。”
他说完，扭头就想走。
“李老板。”简昕又开口了。
李满仓不耐烦地回过头：“又怎么了？”
“我们想跟您当面谈谈。”简昕的目光首视着他，没有丝毫的闪躲，“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八零：一句没领证，婆家全慌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八零：一句没领证，婆家全慌了最新章节随便看！我们是真心实意想用您的砖，也想跟您交个朋友。以后街里街坊的，也好有个照应。”
李满仓愣住了。
他横行镇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黄毛丫头，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他来了兴趣，抱着胳膊，重新打量起简昕。
“跟我谈？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谈得了吗？你爹站旁边一句话都不说，让你个女娃子出头？”
黄大山被他这话一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股血气首冲脑门。
他想起女儿的话，猛地抬起头，迎着李满仓的目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我女儿，说的话，就是我说的！我们今天，就是来找你李老板，买最好的砖！”
这一声吼，把李满仓都吼得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窝窝囊囊的中年男人，还有这么大的嗓门。
简昕适时地扶着父亲，让他坐到旁边一摞码放整齐的砖垛上，然后自己才站在父亲身侧。
这个动作，清晰地表明了谁是主，谁是次。
李满仓眯起了眼睛，他挥了挥手，让那些看热闹的工人都散了，自己也拉过一条板凳，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父女俩对面。
“行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既然你们家的主事人是你爹，那我就跟你爹谈。说吧，要多少砖？我这儿的青砖，五分二一块，一分都不能少。爱买不买。”
这个价格，比黄建军打听到的，还贵了两厘。黄大山一听就急了，嘴唇哆嗦着刚要反驳，一只微凉的手却在他后背上轻轻按了一下，那股躁动瞬间就被抚平了。
简昕看着李满仓，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澈又无害。
“李老板，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我们既然是奔着您的砖来的，自然是信得过您的质量。价格是小事，我们更看重的是，这生意能不能做得长久，做得舒心。”
她话锋一转，像是闲聊家常一般，语气轻松地说道。
“开店嘛，就像盖房子。门脸漂不漂亮是给外人看的，地基牢不牢，后院的墙顶不顶得住风雨，才是自家的事。我爹常说，家里要是根基不稳，后院闹出了笑话，那可比没钱还没脸面。我们小本生意，丢不起那人。”
李满仓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冰碴子冻住，一点点僵硬。他捏着板凳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眼神里的轻蔑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阴沉。他粗重的呼吸顿了一下，眯起眼，像一条被打扰了的毒蛇，声音沉了下来：“后院？小丫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简昕像是完全没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危险，依旧是那副天真无害的模样，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是啊。一个家，人多才热闹，可人心也难齐。就怕有的地方看着光鲜，背地里却生了蛀虫，把顶梁柱都给蛀空了。哪像李老板您，家和万事兴，兄弟同心。我听说您特别疼爱您的弟弟，有这么个知书达理的亲兄弟在背后帮衬着，家里肯定宁宁静静的，真是咱们镇上人人羡慕的福气。”
“不像有些人家，面子上兄友弟恭，背地里却因为些家务事，闹得后院不宁，传出些风言风语，坏了自家的名声，那可真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她说完，不再言语，只是拿起一块青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抬眼，笑吟吟地看着脸色己经彻底沉下来的李满仓。
“李老板，您说，这砖，是不是这个理儿？”
简昕说完，笑吟吟地看着李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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