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突如其来的“信”字，像一枚投入死水的微小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在温若棠被药物麻痹的心湖深处，留下了一圈无法忽视的、持续扩散的涟漪。
“信”？
相信谁？周屿？那个留下纸条的神秘人？还是……相信她自己？
又或者，是“信件”？暗示她需要等待或寻找某种信件？
各种猜测在她被药效搅得混沌不堪的大脑中翻滚，却得不到任何答案。反而因为过度思考，引来一阵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
她不敢再将纸团藏在身边，在一次极其短暂的、无人注意的清醒时刻，她挣扎着将那 tiny 的纸团塞进了左腕石膏那处她自己弄出来的、极其隐蔽的缝隙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冷汗浸透了衣衫，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药物依旧每天准时送来。她依旧麻木地吞咽。但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悄然改变。她不再完全被动地沉沦，而是开始用残存的、被药物严重侵蚀的意志力，努力捕捉外界任何一丝细微的异常。
她发现，送药来的有时是周屿，有时是那个年轻女佣。周屿在场时，女佣的动作总是格外标准谨慎，眼神低垂。但当周屿不在，只有女佣独自前来时，温若棠似乎能感觉到，那递过水杯的手指，会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一下。甚至有一次，女佣放下水杯时，指尖似乎无意识地、飞快地在杯壁上敲击了两下。
哒，哒。
极其轻微的声响，混在仪器低沉的嗡鸣中，几乎听不见。
但温若棠的心，却随着那两声微不可闻的敲击，猛地悸动了一下。
是巧合？还是某种信号？
她不敢确定。药物的副作用让她的感知变得迟钝而不可靠，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又一次，周屿和医生在她床边讨论她的情况。她闭眼假寐，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去倾听。
医生：“……血钾水平有点低，需要补充，否则会影响心脏功能……目前的镇静方案对代谢影响比较大……”
周屿（沉默片刻）：“电解质紊乱的问题，优先处理。镇静方案……暂时维持。”
他的语气，在说到“暂时维持”时，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迟疑。
温若棠的心脏再次漏跳了一拍。
他为什么迟疑？是对药物产生了疑虑？还是……别的？
这些细微的、无法证实的发现，像黑暗中偶尔闪烁的萤火，微弱，转瞬即逝，却让她无法彻底放弃希望。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屿。他永远是那副冷静自持、滴水不漏的模样。但偶尔，在他以为她没有注意的瞬间，当他目光扫过她因为药物而日渐空洞的眼神和消瘦的脸颊时，温若棠似乎捕捉到那金丝眼镜后面，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不是冷酷，也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压抑的挣扎？或者是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无奈？
她看不懂他。
她也不敢相信他。
那个“信”字，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微弱的希望，也带来了更深的煎熬和猜忌。
这天下午，周屿独自前来送药。
温若棠靠在床头，比往日更加虚弱。连续的药物作用让她食欲极差，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眩晕感也越来越强烈。
周屿将水杯和药片递给她。
温若棠抬起沉重的手臂，手指颤抖着去接。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水杯的瞬间，她似乎因为极度虚弱，手臂猛地一软，整杯水一下子打翻在了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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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迅速浸湿了丝被，药片也滚落到了床上和地上。
周屿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被打湿的被子和散落的药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温若棠慌乱地、徒劳地用手去擦拭被子上的水渍，气息急促，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营造的惊慌。
“对、对不起……我……我没拿稳……”她语无伦次地道歉，声音带着哭腔，看起来完全是一个被药物折磨得失去控制能力的可怜虫。
周屿沉默地看着她表演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没关系。我让女佣来收拾。”
他按下呼叫铃。
在等待女佣过来的短暂间隙里，周屿弯腰，将掉落在床上和地上的那几颗白色药片，一一捡起，放在掌心。
他垂着眼，看着掌心的药片，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低声说道：
“这种新型镇静剂的代谢产物，对肾脏负担很大。长期服用，需要注意监测肾功能指标。”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温若棠，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在向空气传递某个信息。
温若棠的呼吸骤然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涌向了大脑，又瞬间冻结！
他在告诉她！
他在告诉她这药的副作用！
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在试探她？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让她几乎无法维持脸上的表情！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才强迫自己没有失态。
就在这时，女佣推门进来了。
周屿立刻恢复了常态，将掌心的药片递给女佣，语气恢复公事公办：“收拾一下，重新换一杯水拿药过来。”
“是。”女佣恭敬地应道，开始熟练地清理。
周屿没有再看温若棠一眼，转身离开了卧室。
温若棠在湿漉漉的床上，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说了！他明确地说了药物的副作用！这绝对不是无意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可能并不完全赞同陆景珩的做法？
这意味着他或许……真的是那个留下“信”字的人？
可是……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精巧、更残酷的陷阱？为了试探她是否还有清醒的意志，为了给她更沉重的打击？
信任与怀疑，像两条毒蛇，在她心中疯狂撕咬。
女佣很快收拾干净，重新端来了水和药片。
这一次，温若棠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迅速将药片吞了下去。
她需要伪装。
她必须让对方认为她依旧完全被药物控制，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也无法理解那句话。
但她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药物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但这一次，带来的不再仅仅是麻木的绝望，还有一种极其强烈的、冰冷的清醒感。
周屿……
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这场无声的、在药雾迷踪中进行的赌局，筹码是她的自由和生命。
而她，必须押下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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