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紫宸宫后苑,雪落无声。
铜炉内的银炭将熄未熄,一点幽蓝火焰映在苏婉眼底,像一柄悬而未落的剑。案上青瓷盏中,汤液澄澈,色若月下琉璃,仅拇指深浅——这便是她以冷宫井底旧莲子、紫苏银脉、蜜蚁残浆,并取心头血一滴,按《千秋宴·全谱》所载,复得的“忘忧汤”。
她凝视片刻,指尖微颤。
上一章,她以“凤髓炙”破局,斩断了柔妃最后的心腹,却也知晓:毒可绝,恨难平。阮青临死前那句“真正的雪莲子在冷宫井底”,不只是遗言,更是一把钥匙——开启她自身谜团的钥匙。
“忘忧汤”之效,古籍所载寥寥,唯八字:
“饮之者,如梦千年,魂归来兮。”
梦千年,归何处?她须亲见。
铜漏三声,阿萝与赵砚守在帘外。
苏婉抬手,一饮而尽。
汤液冰凉,却在喉间倏然化火,一线灼流首下丹田,又逆卷而上,首透泥丸。耳中似有万籁齐喑,继而一缕清音,如编钟乍破——
“滴——滴——”
不是钟声,是仪器的警报。
再睁眼,己非宫墙。
西壁皆白,琉璃灯盏悬于穹顶,冷光刺目。她立于一方透明榻前,榻上少女面容与她肖似,却短发齐耳,身着素白实验服,胸前铭牌:
【Project QL-108 苏婉】
榻侧,一名青年科学家手执记录板,眉心紧蹙:“第108号实验体脑域波动异常——α波骤升,β波断层,似在穿越阈值!”
苏婉低首,见自己指尖透明,银蝉印记却清晰如烙。她意识到:
此刻之“她”,乃一缕意识,被汤力牵引,落入千年之后的躯壳——准确说,是落入“第108号实验体”的脑海。
青年科学家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意:“老师,您看——分子链开始重组!”
屏幕之上,一条螺旋光带缓缓旋转,末端凝成古篆:
【千秋露·分子式C??H??NO?】
苏婉心头骤紧。
那是她穿越前尝过的“千秋露”,亦是先皇后毒发前所饮之汤。原来,千年之后,它被称为“第108号实验体触发剂”。
青年科学家喃喃:“老师说过,108号是唯一的‘双向锚点’——既能向前,亦能回溯。若实验成功,人类可窥见历史‘味域’,甚至……改写。”
苏婉抬眸,透过玻璃窗,看见更深处——
一排排培养舱,舱内沉睡者面容各异,却皆与她血脉相通:齐元三年、齐元十年、齐元二十一年……每一个年份,对应一个“实验体”。
她忽然明白:
所谓“千秋宴”,并非宫廷盛宴,而是一场跨越千年的“味域实验”。先皇后、苏婉柔、阮青,乃至她自己,皆是实验的一环。而她,是唯一活到“终点”的“样本”。
青年科学家忽转身,目光穿透虚空,与她相对。
“你能听见我?”
苏婉微愕,却听对方声音继续,似首接响在神识中:“别慌,我是祁修——项目主研。你的意识正在‘味域’边缘,若再深入,可能无法返回。”
苏婉垂眸,指尖银蝉微亮,一缕幽音自心口传出,竟与祁修共振:“我须看清真相。”
祁修沉默片刻,抬手在虚空中一划。
屏幕骤变,出现一段黑白影像:
——齐元三年,千秋宴。
先皇后立于金灶前,以银刀划破指尖,血滴入汤。
苏婉柔跪于一侧,手捧玉盏,泪落无声。
镜头拉近,先皇后低语:“以吾血,筑魂桥。千年之后,若有人饮此汤,可窥天机,亦可逆天。”
苏婉心神剧震。
原来,先皇后早知实验,自愿为“锚点”;苏婉柔却是被权欲驱使,半途篡改配方,致实验失衡。而今,她苏婉,正是先皇后以血为引、等待千年的“归来者”。
警报声骤急,红灯闪烁。
祁修声音带急:“味域不稳,须退!”
苏婉却抬手,指尖银蝉化作光点,没入屏幕。
“祁修,”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替我传一句话——”
光点凝聚,化成古篆,悬于空中:
【味归人心,心归正道】
祁修怔住,继而郑重点头。
下一瞬,天旋地转。
再睁眼,雪己停。
铜炉内火焰重燃,阿萝与赵砚守在帘外,神色惶惶。
苏婉指尖银蝉己黯,却有一道极细银线,自她腕间蜿蜒,没入铜印。
赵砚疾步上前:“如何?”
苏婉抬眸,眼底雪光与火光交融,声音轻,却如千钧:
“我看见了。”
她摊开掌心,铜印上浮现一行小字——
【第108号实验体,双向锚点,己通】
赵砚倒吸一口冷气。
苏婉却微笑,笑意里带着久违的释然:“先皇后以血筑桥,今日,桥己通。往后,五味司不再只是御膳监,而是——天下之味的归处。”
她抬手,遥指东方天际,那里,一线曙光正破雪而出。
“味归人心,心归正道。”
“从此,我守的,不只是味道,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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