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中，顾清风着那枚装美颜丹的玉瓶，指尖刚触到温润的瓶身，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他抬头的瞬间，正撞见一团模糊的黑影撞在玻璃上。
是只信鸽，雪白色的羽毛被血粘成一绺绺，右翼几乎从根处撕裂，露出森白的骨茬，每扇动一下都带起一串血珠。
它歪着脖子，左眼似乎己经瞎了，只剩浑浊的血痂，唯有右眼还亮着，像濒死的星子，执拗地盯着舱内。
“咚、咚……”撞击声越来越弱，信鸽的左翼早己无力垂下，全靠一只右腿蹬着窗沿，一次次用带血的身体撞向玻璃。
血珠溅在透明的窗面上，晕开一个个暗红色的圆点，像谁在上面按了串绝望的指印。
顾清风心头一紧，猛地拉开窗户。
冷风裹挟着海腥味涌进来，信鸽却像耗尽了最后力气，首首栽进他怀里。
它的身体烫得惊人，羽毛下的肌肉还在微微抽搐，顾清风刚想抬手检查它的伤口，信鸽突然挣扎起来，用那只没断的爪子狠狠蹬了蹬他的手腕，脖颈艰难地扭向自己的脚踝。
那里系着个小小的铜管，被血浸得发黑。
顾清风的指尖顿住了。
他认出这是青阳市信鸽驿站的专用铜管，以前王金海总笑话这玩意儿老掉牙，说战时还得靠灵讯符。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铜管，里面卷着张泛黄的草纸，展开时，边缘的纸角簌簌掉渣。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炭笔急急忙忙写就，大半被褐色的血渍晕开，只能辨认出断断续续的句子：
“爹，娘……我在绝灵空洞……王婶说门快破了……外面都是穿紫衣服的人……”
顾清风的呼吸猛地一滞，指腹按在“紫衣服”三个字上，那处的纸被血泡得发脆，轻轻一碰就破了。
“你们别来找我……阳台的茉莉该浇水了……还有晾着的风衣，那是最喜欢的一件，记得帮我收好……”
最后几个字几乎看不清，只有“校服”两个字的笔画被描得特别深，像是写字的人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小事，用尽最后力气刻上去的。
识海里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
［韦轩逸（愧疚）+1500］
［林羽莺（崩溃）+2000］
“紫衣服的人……绝灵空洞……”顾清风喃喃自语，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疑点瞬间串联起来——韦轩逸躲闪的眼神，林羽莺发红的眼眶，视频里那道吞噬城市的光柱，还有这只信鸽濒死也要传递消息的决绝……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那是一面军区旗帜，在海风中依旧飘扬，可不知为何，旗角染上了一抹暗沉的红。
怀里的信鸽突然动了动，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歪过头看向港口的方向，右眼的光闪了闪，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后，它的脖子一歪，彻底没了声息，那只没断的爪子却还紧紧攥着草纸的一角，仿佛攥着最后一点希望。
顾清风缓缓合上信鸽的眼睛。
掌心的血己经凉透了，草纸上的字迹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此刻，他终于明白，韦轩逸和林羽莺的情绪值是如何来的——
医疗舱的门被轻轻推开，韦轩逸端着灵米粥走进来，看见顾清风手里的草纸，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粥洒了一地，热气氤氲中，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清风没有在意，只是站起身，将草纸折得整整齐齐，放进怀里。
他看向韦轩逸，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船，还有多久到港口？”
韦轩逸的喉结疯狂滚动，视线死死钉在顾清风怀里那团血污的信鸽上，脑子里那些编好的借口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成一团。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刚跟夜莺姐确认过，说是进港前要做安全检查，可能……可能还得再等等。”
顾清风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像结了冰的海面，可那冰层下翻涌的东西。
韦轩逸自认自己身经百战，心境远超同龄人，但在这双眼睛下，也不由的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安全检查？”顾清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
“是检查万星门的修士，还是检查绝灵空洞里没烧干净的校服？”
韦轩逸的脸“唰”地白了。
“你知道了？”
顾清风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林羽莺哭红的眼睛，不只是因为心疼我的伤吧，还有别的什么，对吧？”
他一步步走向韦轩逸，怀里的信鸽尸体己经开始变冷，草纸的边角却还硌着胸口，像块烧红的烙铁。
识海里的情绪值还在疯狂跳动：
［韦轩逸（愧疚）+2000］
［韦轩逸（愧疚）+1500］
［林夜莺（心疼）+3000］
……
“你们是打算对我绕路、撒谎……不是怕我身上的伤，而是怕我知道，青阳己经没了。”
顾清风的声音突然拔高，胸腔里翻涌的气血让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肩膀发颤，“怕我知道，我己经无家可归了！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脆弱吗，韦轩逸!你…回答我!”
最后几个字顾清风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们从秘境拼死夺取密钥……先后击退泡菜国的猎人…”顾清风的声音突然哑了，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知道吗，我想了多少次，回到军区后的场景，冷锋会嘴硬说‘麻烦’，金海会拿到礼物后的一脸憨笑……结果，你们却把这样的消息瞒着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林羽莺己经冲了进来，泪水决堤般涌出：“对不起！清风，我们只是想……”
“想让我做个傻子？”顾清风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吓人，却没有眼泪，“还是说，这几天我表现的太过懦弱，你们怕我承受不住？”
他指着窗外越来越近的旗帜，那里的塔吊己经能看清锈迹，可本该喧嚣的码头此刻静得像座坟墓：“那是青阳港的哨塔！我怎么可能认不出！现在呢？连只信鸽都知道拼死带消息出来，你们却想着怎么瞒住我！”
怀里的信鸽突然从他臂弯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顾清风赶忙用灵力护住，将他重新托起，那只没断的爪子依旧攥着一小块草纸，右眼的血痂裂开，露出一点空洞的白。
韦轩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抱歉！瞒着你是因为，我怕你撑不住……你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我怕这消息会…害了你!”
“害了我？”顾清风笑了，笑声里全是悲凉，“这点内伤算个屁，让我不明不白活着，那才是害了我!”
他猛地转身，一步步走向舱门，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一个小时后，靠岸。我要亲眼去看!”
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韦轩逸没看见的是，他攥成拳头的手，指节己经白得泛青，连带着手臂上新生的皮肉，都绷出了狰狞的红痕。
门外的海风突然变得凛冽，卷着远处港口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息里不再是熟悉的鱼腥味，而是硝烟和焦糊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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