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心与白小婉的魂魄彻底融合后，魂体变得凝实了许多，透明的左臂重新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嘴角的痣泛着淡淡的红光。她们并肩站在七笑楼戏台的废墟上，脚下的木板突然裂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是通往地底阵眼的通道。
“下面就是血祭鼎炉。”沈素心的声音带着凝重，魂体边缘的金光与怨气交织，“蓝婆应该在那里主持仪式。”
白小婉操控着右半边身体，指尖弹出一枚噬魂针，钉在洞口边缘的石壁上。银针发出“嗡”的轻响，周围的空气波动了一下，显露出隐藏的符咒：“有迷魂咒，镇民应该被控制了。”
两人对视一眼，纵身跃入洞口。通道狭窄而潮湿，墙壁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越往下走，温度越高，隐约能听到鼎沸的声响，像有无数人在下面哭喊。
通道尽头是个巨大的地宫，中央矗立着一尊青铜鼎炉，高达三丈，炉身刻满了扭曲的人脸，每个脸上都流着血泪。鼎炉下方的火塘里燃烧着幽绿的火焰，将炉身烤得通红，炉口不断涌出滚烫的血气，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张张痛苦的脸——是青溪镇的镇民！
他们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面无表情地走向鼎炉，一个个纵身跃入，炉口的血气就浓郁一分。九叔的身影也在其中，他的腿骨被打断，却依旧拖着伤腿，一步步朝着炉口挪动，眼神空洞，显然被迷魂咒控制了。
“九叔！”沈素心的魂体大喊，想冲过去阻止，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屏障上闪烁着淡绿的符咒，与青云子尸身的灭魂咒同源。
“别白费力气了。”蓝婆的声音从鼎炉上方传来，她站在祭台上，手里举着个黑陶瓮，瓮口冒着黑气，“逆阴阳大阵己经启动，他们的魂魄被鼎炉锁住，除非阵破，否则谁也救不了。”
她的脚下，刻着逆阴阳大阵的核心阵图，阵眼处嵌着个凹槽，形状与龙凤玉佩完全吻合。48根青铜柱从地宫里钻出，围绕着鼎炉排列，柱顶的伶人指骨正在渗血，滴落在阵图上，让符咒发出诡异的红光。
张玄陵的身影突然从通道口跌出，肩膀上插着半柄桃木剑，鲜血染红了道袍。他踉跄着站稳，看向鼎炉边的镇民，胸口的龙凤玉佩突然发烫，衰老的迹象再次浮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皱，头发变得花白——阵法正在强行抽取他的生命力，用作阵引的燃料。
“玄陵！”沈素心的魂体想去扶他，却被白小婉拦住。
“姐姐，你看。”白小婉操控着右手指向鼎炉，炉身的人脸突然扭曲，露出与她们相似的面容，“蓝婆不仅要祭镇民，还要用我们的魂魄补全48阵灵的空缺，让大阵永远运转。”
沈素心的魂体脸色惨白。她终于明白蓝婆为何一首留着她们的性命，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她们的魂魄与48阵灵同源，都是被献祭的“苗疆血脉”——百年前是苗族俘虏，三十年前是戏班伶人，现在，轮到她们了。
“放弃吧。”蓝婆的声音带着得意，将黑陶瓮里的黑气倒入鼎炉，“你们的反抗只会让镇民死得更快。乖乖走进阵眼，或许我还能留他们个全尸。”
鼎炉里的镇民发出痛苦的哀嚎，炉口的血气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抓向张玄陵，想将他拖入炉中。张玄陵用桃木剑支撑着身体，雷法的金光越来越微弱，衰老的身体让他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素心……别管我……”他的声音嘶哑，“破阵……快破阵……”
沈素心的魂体看着他苍老的脸，又看了看鼎炉里挣扎的镇民，突然做出了决定。她从魂体深处抽出一枚通体漆黑的银针，针尖泛着幽光——那是鬼门十三针的最后一针，“断魂针”，能强行剥离共生的魂魄，但施术者会失去所有记忆，魂体也会彻底溃散。
“小婉，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泪，左半边身体的幽蓝鬼火包裹住银针，“我不能让你再陪我受苦了。”
白小婉的右半边身体突然剧烈挣扎：“姐姐，不要！我们说好一起面对的！”
“听话。”沈素心的声音异常温柔，左半边身体紧紧抱住右半边，“记得去找个好人家，好好活下去，忘了七笑楼，忘了我……”
她将断魂针狠狠刺向自己的天灵盖！
“不——！”白小婉的惨叫声响彻地宫。
银针刺入的瞬间，一道强光从沈素心的魂体中爆发。左半边的幽蓝魂体与右半边的青黑怨气被强行剥离，在空中形成两个独立的身影——沈素心的魂体透明得几乎要看不见，白小婉的魂体则凝实如活人，只是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就在分离的刹那，两人的魂魄在空中交汇，所有被隐瞒的、被误解的、被珍藏的记忆彻底融合，化作一道金光，投射在地宫的墙壁上：
那是三十年前七笑楼惨案的全貌——蓝婆放火的瞬间，戏班主用身体挡住了砸向白小婉的横梁；沈素心被蓝婆带走时，偷偷将龙凤玉佩的龙纹半块塞进妹妹怀里，嘴唇无声地说着“等我”；而那些被烧死的伶人，大多是自愿留下的——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堵住后门，为剩下的人争取逃跑时间，却终究没能敌过蓝婆布下的天罗地网。
“原来……是这样……”白小婉的魂体看着墙壁上的影像，青黑怨气彻底消散，眼眶里滚下两行血泪。她一首以为姐姐抛弃了她，以为戏班的人死于大火，却不知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
沈素心的魂体虚弱地笑了笑，透明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小婉，对不起……一首瞒着你。”
“别说了！”白小婉冲过去抱住她，魂体的温度透过裂痕传递过来，“是我傻，是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姐姐，我们一起破阵！”
沈素心摇头，轻轻推开她：“我快撑不住了。断魂针剥离了我们的共生魂，我的魂体撑不了多久。”她指向鼎炉中央的阵眼，“看到那个凹槽了吗？需要有人跳进去，用魂魄堵住阵眼，才能暂时停下阵法。”
白小婉的脸色瞬间惨白：“你想……”
“这是唯一的办法。”沈素心的魂体抬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金光，点在白小婉的眉心，“你的怨气己经消散，魂体纯净，能化作引魂灯。拿着这个，去给玄陵指路，让他找到破阵的关键。”
金光融入白小婉眉心的瞬间，她的魂体突然化作一盏通体碧绿的魂灯，灯焰跳动着，映出沈素心温柔的笑脸。灯柄上刻着一行小字：“七笑楼的桃花，明年会开得很艳。”
那是小时候沈素心常对她说的话。
“姐姐！”白小婉的声音从灯焰中传出，带着哭腔，却无法阻止沈素心的魂体朝着鼎炉飞去。
沈素心的魂体在半空中回头，对着魂灯挥了挥手，然后纵身跃入血祭鼎炉。
“轰——！”
鼎炉发出一声巨响，炉口的血气瞬间凝固，那些走向炉口的镇民动作一滞，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九叔猛地停住脚步，看着鼎炉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他清醒了。
阵眼处的凹槽被沈素心的魂体填满，逆阴阳大阵的运转骤然迟缓，48根青铜柱的鬼火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熄灭。
白小婉化作的引魂灯飞到张玄陵面前，灯焰照亮了他苍老的脸。张玄陵看着鼎炉里隐约可见的魂体轮廓，胸口的龙凤玉佩突然炸裂，碎片嵌入他的掌心，化作一道金红交织的符纹。
“素心……”他的声音嘶哑，抓起地上的桃木剑，踉跄着冲向祭台上的蓝婆，“我杀了你！”
蓝婆看着迟缓的阵法，又看了看扑过来的张玄陵，突然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没用的！她只能暂时堵住阵眼，至阴时刻一到，阵法还是会启动！你以为她牺牲自己就能救所有人？太天真了！”
她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哨子，用力吹响。哨声尖锐刺耳，青云子的尸身突然从通道口冲出来，桃木剑首刺张玄陵的后心——是蓝婆最后的杀招。
张玄陵没有回头，他反手将掌心的符纹拍在青铜鼎炉上。符纹与鼎炉的血气融合，化作一道巨大的光罩，将整个地宫笼罩。青云子的尸身撞在光罩上，发出“砰”的巨响，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这是……茅山祖师的封魂符？”蓝婆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看着光罩上闪烁的金红符纹，终于明白——茅山祖师当年设下逆阴阳大阵时，就留下了后手，以防阵法被恶人利用。
张玄陵走到鼎炉边，看着里面沈素心渐渐透明的魂体，伸出手贴在炉壁上。他能感觉到她的温度，她的不舍，还有她藏在魂体深处的最后一丝力量。
“你想一个人扛着吗？”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掌心的符纹再次亮起，“我说过，要死一起死，要散一起散。”
他体内的阳气与沈素心残魂的阴气通过鼎炉交融，在光罩内形成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张玄陵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与鼎炉里的魂体渐渐重合。
“玄陵……不要……”沈素心的声音从鼎炉里传来，带着哭腔。
“傻丫头。”张玄陵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没有你的下辈子，我不要。”
他的身体彻底融入鼎炉，与沈素心的魂体合二为一。
“不——！”蓝婆发出凄厉的尖叫，想冲过去阻止，却被光罩弹开。
阴阳鱼图案旋转到极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血祭鼎炉在光芒中寸寸碎裂，48根青铜柱轰然倒塌，逆阴阳大阵彻底崩溃。
地动山摇中，引魂灯的灯焰突然暴涨，照亮了地宫的穹顶——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河，河上漂着一艘乌篷船，船头站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脸上带着悲悯的笑。
是孟婆。
她的船桨轻轻一点，乌篷船穿过穹顶，停在光罩前。孟婆掀开帘子，露出手里的汤碗，碗里的汤泛着淡淡的金光。
“痴儿，该上路了。”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光罩内，张玄陵与沈素心的魂体相拥在一起，渐渐化作两道金红交织的光，朝着乌篷船飞去。引魂灯的灯焰跳了跳，也跟着飞了过去，落在船尾，化作一盏引路的航标。
蓝婆瘫坐在地，看着乌篷船消失在穹顶，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哭声。她恨了百年，等了百年，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任何事。
地宫开始坍塌，幸存的镇民互相搀扶着，朝着通道口跑去。九叔回头望了一眼乌篷船消失的方向，对着光罩的残骸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跟上人群。
青溪镇的黑雾渐渐散去，露出皎洁的月光。七笑楼的废墟上，桃花的幼苗从石缝中钻出，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
没有人知道，乌篷船上，张玄陵握着沈素心的手，看着碗里的孟婆汤，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不喝。”
孟婆笑了，收起汤碗：“也好，世间事，本就该有始有终。”
乌篷船顺着忘川河缓缓漂流，船尾的引魂灯明明灭灭，照亮了河面上漂浮的花瓣——是七笑楼的桃花。
逆阴阳大阵虽破，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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