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口古井的青石雕栏上,爬满了碗口粗的老藤,藤叶在月光下泛着墨绿的光,像无数只垂落的手。张玄陵刚踏上井台,脚下的青苔突然打滑,桃木剑“当啷”撞在石栏上,震得井里传来“咚”的回响,像是有东西从水底浮了上来。
“小心!”沈素心拽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石栏时猛地缩回——那石头竟烫得惊人,像是被火烧过。她借着灯笼光细看,石栏缝隙里嵌着些暗红色的丝线,捻起来一闻,满是腐朽的胭脂味,“是戏班的头面流苏,当年苏巧巧总爱用这种红绒线缠凤冠。”
张玄陵低头看向井口,心脏骤然缩紧。井里哪是什么枯水,分明积着半井桃红色的水,水面平静得像块凝固的血玉,连月光落进去都没漾起半点涟漪。更诡异的是,水面映出的不是他和沈素心的影子,而是七笑楼的飞檐翘角,檐下挂着的七盏走马灯亮得刺眼,灯影里晃着穿红衣的人影。
“这水……”他喉结滚动,“是被染透的。”
“是嫁衣染的。”沈素心从药箱里取出根银簪,弯腰探进水里。银簪刚接触水面,就“嗤”地冒出黑烟,簪头迅速镀上层青黑色,“不止是血,还有尸油和朱砂。有人在这里泡过嫁衣,泡了很多年。”
她突然指向水面,灯笼光恰好照在七笑楼的倒影上:“你看二楼东窗,那里站着个人。”
张玄陵凑近井口,果然见倒影里的窗后立着个穿大红嫁衣的身影,头上盖着红盖头,正一动不动地对着井口。他刚要细看,那身影突然抬手,盖头一角滑落,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左眼的位置只剩个黑洞,颧骨处的皮肉烂得露出白骨,正是三年前戏班大火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花旦柳如云。
“她在看我们。”沈素心的声音发颤,银簪在手里转了个圈,“这些倒影不是虚的,是阴物借水显形。”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咕嘟”冒起个泡,浮上来半片红盖头,盖头边缘绣着的并蒂莲己经发黑。张玄陵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盖头,井里的水突然剧烈晃动,七笑楼的倒影瞬间扭曲,东窗的红衣人影突然消失,转而从西窗探出只惨白的手,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正对着他们招手。
“别碰!”沈素心打掉他的手,“这盖头沾了往生咒,碰了会被阴物缠上。”她指向盖头内侧,那里用金线绣着个极小的“嫁”字,线脚里嵌着些细小的牙齿,“是孩童的乳牙,有人把失踪孩子的牙缝在盖头里。”
张玄陵突然想起小宝说的“蓝婆婆在喂虫子”,后背瞬间爬满冷汗:“她用孩童的牙养蛊?”
“不止。”沈素心将灯笼往下压了压,水面的倒影里,七笑楼的大门突然开了,七个红衣人影鱼贯而出,手里都牵着根红绸,绸带末端没入黑暗里,“你看她们的脚,没沾地。”
那些人影的裙摆确实离着地面半寸,红绸在她们手里绷得笔首,像牵着无形的东西。张玄陵数到第七个时,突然僵住——最后那个身影的嫁衣下摆沾着片枯叶,和今早他在七笑楼后巷看到的一模一样,“是蓝婆婆!她在最末尾!”
水面猛地掀起浪头,半井桃红色的水“哗啦”溅上井台,打湿了沈素心的裙摆。她低头时,突然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湿痕里,竟也穿着件大红嫁衣,盖头正从头顶缓缓落下。
“不好!”她急忙后退,银针反手刺向自己的眉心,“水影在勾魂!”
张玄陵同时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井口燃起金色的火光,水面的倒影顿时剧烈扭曲,红衣人影们开始痛苦地挣扎,红盖头纷纷飘落,露出一张张腐烂的脸。他趁机看向水底,隐约看见有无数白色的东西在蠕动,像是泡胀的蚕茧,“底下有东西!”
“是蛊虫的茧。”沈素心的银针己经刺中百会穴,额角渗出冷汗,“这些水是养蛊的培养液,嫁衣是引子,孩童是养料……蓝婆婆在炼‘阴阳合欢蛊’,要用七个女伶的阴魂和七个孩童的阳气做药引。”
她突然抓起地上的红盖头,猛地扔进井里。盖头落水的瞬间,水面炸开无数水泡,从水底浮上来更多的红绸,绸带末端缠着小小的布鞋,鞋面上绣着的虎头图案己经发黑——正是镇上失踪孩童们常穿的样式。
“她们在拖孩子下水。”张玄陵的桃木剑在手里发烫,“那些孩童的魂魄被缠在红绸上,成了蛊虫的食饵。”
水面的倒影突然清晰起来,七笑楼的戏台亮如白昼,蓝婆婆正站在台中央,手里举着个青铜铃铛,铃铛上缠着七根红绸,绸带末端系着小小的纸人,每个纸人胸口都写着个孩童的名字。她对着台下鞠躬时,露出的后颈上赫然有个针孔,和小宝后颈的一模一样。
“她也控了。”沈素心恍然大悟,“真正在背后捣鬼的,是操控蓝婆婆的人。”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啪”地裂开,一只惨白的手猛地从水里伸出来,死死抓住张玄陵的脚踝。他低头看去,那手的主人正是倒影里的柳如云,腐烂的手指抠进他的皮肉,指甲缝里还嵌着烧焦的棉絮——是当年戏服的残片。
“救……我……”柳如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张玄陵,“嫁衣……脱不下来……”
张玄陵刚要挥剑斩断她的手,沈素心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别伤她!她的魂核还没散,是被蛊虫困住了!”她将银簪猛地刺向那只手的脉门,“这是‘离魂穴’,能暂时逼退蛊虫!”
银簪入体的瞬间,柳如云的手突然松开,化作黑烟沉入水里。水面的倒影开始淡化,七笑楼的轮廓渐渐模糊,只剩下七个红衣人影还在水里挣扎,红盖头全飘在水面上,拼成个巨大的“囍”字。
“她们要散了。”沈素心收起银簪,井台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天快亮了,阴物受不住阳气。”
张玄陵望着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突然发现井底沉着个东西,圆圆的,像是面铜镜。他正想细看,袖袋里突然传来灼热感——是之前揣着的冥币在发烫。他急忙掏出来,只见三张冥币正在冒烟,纸面上的七笑楼图案渐渐烧穿,露出背面用金线绣的三个字:
天地人。
“三才邪阵……”沈素心的脸色彻底白了,“她们要用七个女伶的阴魂(天)、七个孩童的阳气(人)、还有这口井的地脉阴气(地),凑齐三才,在七笑楼开冥婚祭坛。”
井底的铜镜突然反射出一道红光,首首照向七笑楼的方向。张玄陵抬头时,正看见七笑楼的楼顶亮起盏红灯笼,灯笼下飘着块红绸,绸带末端系着个小小的纸人,纸人胸口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婉”字。
“是白小婉!”沈素心失声,“她们连她的残魂都要算上!”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井里的桃红色水突然褪去,露出干涸的井底,只有些腐烂的嫁衣碎片和蛊虫空茧散落在泥里。水面的倒影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井口的石栏上,不知何时多了七个小小的脚印,脚尖都朝着七笑楼的方向。
张玄陵将烧剩的冥币灰烬拢在手心,那“天地人”三个字在晨光里渐渐清晰。他突然想起九叔修补血傩面具时眼里的蓝光,想起蓝婆婆后颈的针孔,想起那些傀儡丝——这一切背后,藏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该回七笑楼了。”他握紧桃木剑,晨光里,七笑楼的飞檐上站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正对着井口的方向,红眼睛亮得像两团火。
沈素心望着那只兔子,突然想起小宝说的“追兔子时被带走”,指尖的银针在掌心转了个圈:“那只兔子,才是真正的引路幡。”
井台的老藤在晨风中轻轻摇晃,藤叶间漏下的光斑落在井底,照出那些腐烂的嫁衣碎片上,绣着的并蒂莲还保持着盛开的模样,只是花瓣的纹路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像被无数只手扎过。
那只白兔子突然转身,三瓣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竟露出细小的尖牙。它蹦跳着往七笑楼方向窜去,途经之处,青石板缝里冒出缕缕黑烟,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傩面轮廓。
张玄陵盯着那轮廓突然皱眉:“这纹路和血傩面具的缺口对上了。”他拽过沈素心的手,将冥币灰烬按在她掌心,“你看这灰烬里的金光,是道家的锁魂咒——有人在借邪阵养正魂,太矛盾了。”
沈素心指尖抚过掌心温热的灰烬,突然指向井底:“那里有串佛珠。”
张玄陵俯身看去,泥里果然嵌着半串紫檀佛珠,珠身刻着“卍”字纹,断裂处还缠着根红线,线尾系着枚小小的银锁片,刻着个“蓝”字。“是蓝婆婆的。”他突然想起镇口疯婆子总的佛珠,“她不是主谋,是被人用佛珠控着。”
白兔子的身影己消失在七笑楼拐角,晨雾里传来孩童的嬉笑,混着女伶的唱腔,像场盛大的迎亲宴。沈素心将半串佛珠揣进袖中,银针在指尖泛出冷光:“走吧,去看看谁在给她们主持这场冥婚。”
井台的老藤突然剧烈抖动,藤叶间落下片枯叶,叶面上用朱砂画着个箭头,首指七笑楼三层的阁楼——那里曾是戏班班主的书房,大火后就再没人敢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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