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婆的血珠落在戏班主头颅上的瞬间,整个三才血阵突然发出一声嗡鸣,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同时嘶吼。天阵的金色漩涡转速陡然加快,青溪镇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那些被红线蛊操控的镇民们突然捂住胸口,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口鼻中溢出的金光不再是平缓的溪流,而是变成了喷射的泉眼,源源不断地汇入漩涡。
“快了……就快了……”蓝婆跪在血泥中,双手捧着戏班主的头颅,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她的胸口还在淌血,染红了身下的阵图,让那些原本暗红色的纹路渐渐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色,如同活物的血管在搏动。
地阵的血色沼泽里,那个模糊的人形正在迅速成型。先是骨骼,森白的骨架从血泥中升起,发出“咔咔”的拼接声;再是血肉,暗红色的肌肉纤维缠绕在骨骼上,一点点填满骨架的缝隙;最后是皮肤,苍白的皮肤覆盖在肌肉上,慢慢浮现出清晰的纹理——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眉眼间竟与戏班主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温和,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郎,你看,我把你变回来了。”蓝婆抚摸着那人形的脸颊,眼神痴迷而温柔,“这次,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那些害过你的人,我都让他们给你陪葬了——戏班主的头,我给你当球踢;那些看客的魂魄,我给你当点心;还有沈素心和白小婉,她们两个的魂魄最干净,最适合给你当祭品,让你在阴间也能当个富贵鬼……”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跟一个活生生的人对话,完全没注意到那人形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嘴角的笑意也僵硬得如同蜡像。血泥中,无数细小的气泡在不断破裂,里面冒出的不是空气,而是灰黑色的怨气,那些怨气缠绕在人形的西肢上,像是在阻止他彻底成型。
“为什么……还不醒……”蓝婆的笑容渐渐僵硬,她抓起一把血泥,狠狠抹在那人形的脸上,“阿郎,醒醒啊!看看我!我是阿蓝啊!你忘了吗?我们说好要一起离开青溪镇,去江南看桃花的!”
人形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蓝婆的眼睛瞬间亮了,惊喜地抓住他的手:“阿郎!你醒了?”
但那人形的手却猛地收紧,指甲变得尖利如刀,狠狠掐进蓝婆的手腕。蓝婆痛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那人形的皮肤正在迅速变黑,原本温和的眉眼扭曲成狰狞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变成了冷笑——那根本不是她的爱人,而是戏班主的怨魂借着血阵的力量,附在了这具用无数尸体拼凑的躯体上!
“蠢货。”戏班主的声音从人形口中传出,粗哑而得意,“你以为凭你的这点道行,能复活死人?不过是帮我凝聚了一副新的躯体罢了。”他猛地甩开蓝婆的手,从血泥中站了起来,赤裸的脚踩在血阵图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这三才血阵,本就是我当年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没想到被你这疯婆子完成了。也好,就让我用这青溪镇所有人的魂魄,换我在阴间称王!”
蓝婆如遭雷击,瘫坐在血泥中,脸上血色尽失:“不……不可能……你不是阿郎……你是谁?你把我的阿郎藏到哪里去了?!”
“你的阿郎?”戏班主的人形嗤笑一声,抬脚踩在戏班主的头颅上,将那头颅碾得粉碎,“早就被我炼成小鬼了。当年他发现我贩卖蛊虫,还想报官?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他的目光转向戏台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沈素心和白小婉的魂魄……好浓郁的生气……一个是至阴之体,一个是至阳之魂,正好用来补全我的躯体。”
他迈开脚步,朝着戏台走去,每一步都在血阵图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那些红色的纹路顺着他的脚印往上爬,让他的躯体越来越凝实,甚至隐隐透出金光——那是吸收了镇民阳气的缘故。
戏台上,张玄陵正拼尽全力抵抗着血阵的拉扯。他的脚腕己经被血泥淹没,冰冷粘稠的触感顺着裤腿往上爬,腐蚀着他的道袍,灼烧着他的皮肤。但他死死地抓住沈素心的手,不肯松开。
“素心,坚持住!”他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沈素心体内,试图帮她抵挡阴阳二气的侵蚀,“戏班主的怨魂出来了!他想抢你的魂魄!”
悬在空中的沈素心(或者说,是融合了沈素心和白小婉的双魂)缓缓低下头,那双同时燃烧着幽蓝和金色火焰的眼睛看向正在逼近的戏班主人形,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是你。”
这一次,分不清是谁的声音,却同时带着沈素心的清冷和白小婉的恨意。
“是我又如何?”戏班主的人形走到戏台下方,仰头看着她们,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当年没能得到你这至阴之体,是我的遗憾。现在,连你姐姐这至阳之魂也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朝着双魂抓去。一道灰黑色的怨气从他掌心射出,如同毒蛇般缠向双魂的光晕。
“小心!”张玄陵将雷符拍在双魂的光晕上,金色的电光与灰黑色的怨气碰撞,发出“噼啪”的响声,激起漫天的火花。
双魂的光晕剧烈摇晃,里面的两个魂魄影子再次清晰起来,似乎要被这股力量重新撕开。
“姐姐,他好强……”白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她操控着光晕的左半侧,试图避开怨气的缠绕,却被那股力量死死拽住,幽蓝的鬼火在光晕边缘疯狂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
沈素心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一丝喘息,却异常坚定:“别怕,小婉。他的力量是偷来的,根基不稳。我们……我们合力。”
随着她的话音,光晕右侧的金色阳火突然暴涨,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缠上来的怨气。戏班主的人形发出一声痛呼,被阳火灼伤的手掌冒出黑烟,上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不可能!”戏班主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两个半残的魂魄竟能爆发出如此力量,“你们明明快被阴阳二气撕碎了,怎么还能……”
“因为我们是姐妹。”双魂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光晕中的两个影子——穿青布衫的沈素心和扎红头绳的白小婉——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彼此。
就在她们相握的瞬间,整个光晕剧烈地闪烁起来,黑色与金色的光芒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开始交融、旋转,最终化作一道紫金相间的光柱,首冲云霄。光柱所过之处,天阵的金色漩涡和地阵的血色沼泽都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仿佛被这股力量震慑住了。
“这……这是什么?”蓝婆瘫坐在血泥中,看着那道紫金光柱,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解。她精心布置的三才血阵,她牺牲一切换来的“爱人”,在这道光柱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张玄陵的眼眶了。他看到光柱中的两个影子在慢慢重叠,青布衫的衣角和红头绳的流苏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他想起沈素心说过,她和小婉小时候总爱睡一张床,小婉怕黑,总爱攥着她的衣角;想起白小婉偷偷告诉他,姐姐最不喜欢吃葱姜,每次做饭都要把菜里的葱姜挑出来。
原来,那些被怨恨掩盖的羁绊,从未真正消失。
“不!我绝不允许!”戏班主的人形发出一声咆哮,他猛地扑向光柱,双手化作利爪,试图将那道光芒撕碎。他的躯体在血阵的加持下变得无比庞大,像一头狰狞的巨兽,阴影几乎笼罩了整个戏台。
“素心!小婉!”张玄陵大喊着,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注入掌心的雷符。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独自面对危险。金色的雷符在他掌心炸开,化作一道纤细的电光,汇入紫金光柱中。
光柱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力量,光芒变得更加耀眼。光柱中的两个影子同时转过头,朝着张玄陵的方向看来。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张玄陵能感觉到,她们在笑。
“玄陵哥哥,谢谢你。”是白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替我告诉青溪镇的桃花,明年别开得太艳,我怕姐姐看了会想起我,又要哭。”
“玄陵,”是沈素心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药箱最底下的抽屉里,有我给你配的护心丹,记得按时吃。还有……忘了我吧。”
“我不!”张玄陵嘶吼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答应过要带你离开的!我们要去忘川边种往生花的!”
光柱中的影子没有再回应,只是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紧接着,紫金光柱猛地收缩,然后骤然爆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光芒之中,戏班主的人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躯体在光芒中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灰黑色的怨气,被光柱彻底净化。
天阵的金色漩涡开始崩塌,那些被吸走的阳气重新化作光流,飞回青溪镇的方向,镇民们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地阵的血色沼泽不再翻涌,开始慢慢凝固,最后变成坚硬的黑色岩石,将那些未散的怨气永远封印在地下。
七笑楼的摇晃停止了。那些蔓延的血肉组织迅速枯萎、剥落,露出底下腐朽的木质结构,阳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
光柱渐渐散去,露出空荡荡的戏台。沈素心和白小婉的身影己经消失了,只在戏台中央留下一朵半黑半金的花——那是用她们的魂魄凝结而成的花,像极了传说中的往生花,却又带着一丝人间的温暖。
张玄陵踉跄着走上戏台,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朵花。花瓣冰凉,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暖意,像是沈素心和白小婉最后的体温。
“素心……小婉……”他喃喃着,泪水滴落在花瓣上,瞬间被吸收了。花朵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化作一道微光,钻进他胸口的衣襟里,消失不见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那道微光钻进了他贴身佩戴的养魂玉里。原本黯淡的玉牌此刻变得莹润起来,上面隐隐浮现出一朵半黑半金的花纹,玉牌的裂缝里,卡着一缕极细的青丝和半片干枯的艾草叶。
“张道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戏台下方响起。张玄陵低头看去,是豆腐西施的儿子小宝,他手里抱着那个沈素心帮他缝好的布偶,正仰着头看他,“我娘说……天亮了,该回家吃饭了。”
张玄陵深吸一口气,将养魂玉紧紧攥在掌心。玉牌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沈素心和白小婉没有真正消失,她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身边。
“嗯,该回家了。”他对着小宝笑了笑,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丝释然。
他转身走下戏台,养魂玉在他的衣襟里微微发烫。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沈素心和白小婉在轻轻拥抱他。
青溪镇的街道上,镇民们陆续从昏迷中醒来,脸上带着茫然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人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有王嫂摸着脖子上的红痕,嘀咕着“做了个穿嫁衣的噩梦”;李大叔看着自家药铺的门开着,疑惑地挠了挠头,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否关了门。
张玄陵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路过药铺时,他停下脚步。药铺的门开着,里面的药柜上还摆着沈素心没来得及收的银针,针尾的“素”字在光下闪着微光;墙角的炭盆里,还有半燃的艾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阳光跟着他的脚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影子的旁边,似乎还依偎着两个小小的影子,一个穿着青布衫,一个扎着红头绳,正对着他笑。
张玄陵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他知道,故事还没有结束。
但他己经不再害怕了。
因为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难,总有两个人,会永远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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