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后第七日的青溪镇,空气里还飘着未散的纸钱灰。镇西头的接生婆王婆死了,死在自己那间摆满襁褓的小屋里,死状比刘屠户还要诡异。
张玄陵赶到时,九叔正用桃木剑挑着块沾血的被褥,眉头拧成了疙瘩。小屋的窗户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阳光从布缝里钻进来,照亮空中飞舞的尘埃,混着股浓重的血腥气,像屠宰场的味道。
“你来晚了一步。”九叔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床上那具扭曲的尸体。王婆的肚子鼓得像座小山,皮肤被撑得发亮,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却不是胎儿的形状,更像是一窝挤在一起的活物。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房梁的影子,嘴角挂着丝诡异的笑,和刘屠户如出一辙。
张玄陵的目光扫过尸体的脖颈——那里有圈青黑色的指痕,指节间距极窄,指甲印深得几乎要嵌进骨头里,绝非成年男子的手。更奇怪的是指痕的方向,像是从下往上掐住的,仿佛有个矮小的东西站在床底,仰着头勒住了她的脖子。
“发现这个了。”九叔用桃木剑挑起根褪色的红绳,绳尾系着个鸽子蛋大的玉锁,玉色暗沉,像浸透了血,边缘还沾着几缕干枯的胎发。“在房梁上挂着,离尸体不到三尺。”
张玄陵接过血玉锁,入手冰凉,玉质里隐约有血丝在流动,像活的一样。他放在鼻尖闻了闻,除了血腥气,还有股淡淡的奶腥味,混着点腐朽的甜——是婴灵的味道,和乱葬岗那些夭折孩童的怨气相似,却更重,更凶。
“这是苗疆的‘锁魂玉’。”他指尖着玉锁上的纹路,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囍”字,“用孕妇的心头血养三年,再把刚死的婴孩魂魄封进去,能镇宅,也能……借命。”
九叔的烟杆差点掉在地上:“借命?借谁的命?”
“谁戴这玉锁,就借谁的。”张玄陵的目光落在王婆鼓胀的肚子上,“你看她的肚子,不像有胎儿,倒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他从工具箱里摸出银刀,在王婆的肚皮上轻轻划了道口子。没有血流出来,只有无数只白色的小虫从伤口里涌出来,像团蠕动的蛆,每只虫子都长着小小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张玄陵,发出“嘶嘶”的声响。
“是‘借命蛊’。”张玄陵迅速后退,桃木剑上的雷法瞬间亮起,“蓝婆的手笔,这蛊虫以活人的精气为食,会钻进孕妇肚子里,假装成胎儿,等养到足月,就会啃噬宿主的五脏六腑,破体而出。”
银刀划开的伤口越来越大,里面的蛊虫源源不断地涌出来,爬满了床褥,甚至顺着床腿往地上蔓延。九叔赶紧将艾草堆在门口点燃,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蛊虫一碰到烟,立刻缩成球,化作一滩滩白水。
“王婆这辈子接生了不下百个孩子,怎么会招上这东西?”九叔的声音发颤,烟杆在掌心敲得邦邦响,“她昨晚还跟我念叨,说育婴堂的孩子们最近总哭,哭得邪乎。”
育婴堂。张玄陵的心猛地一跳。那是镇东头一座废弃的宅院,三十年前是家孤儿院,后来不知为何关了门,据说里面死过不少孩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血玉锁上,玉锁的缝隙里似乎卡着点东西。用银刀撬开一看,是半张泛黄的生辰八字,上面写着“庚午年七月初七”——正是三十年前戏班惨案的那天,也是白小婉和沈素心的生辰。
“把糯米拿来。”张玄陵突然开口,九叔连忙递过一个布包。他抓了把糯米,围着尸体撒了个圈,糯米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立刻变得焦黑,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在灼烧什么无形的东西。
“这是‘困魂阵’,能暂时困住婴灵。”他解释道,同时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扔在地上。铜钱落地,正面全朝上——是“阴童借阳寿”的卦象。
“阴童……”九叔的脸色更白了,“你是说,是育婴堂里的死孩子?”
张玄陵没回答,只是握紧了血玉锁。玉锁突然变得滚烫,里面传来一阵极轻的哭声,像猫叫,又像婴儿的啼,细得像蛛丝,钻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他走到窗边,掀开黑布一角。窗外的巷子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墙根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但在巷子尽头,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穿着件红色的小袄,脚不沾地,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
“它在那儿。”张玄陵的声音冷了下来,桃木剑己经出鞘,“九叔,看好尸体,我去去就回。”
他推开门,冷风夹着纸钱灰灌进来,吹得他道袍翻飞。巷子尽头的小红袄还在,见他追出来,突然加快速度,朝着镇东头的育婴堂跑去。那身影跑得极快,却没有脚步声,只有血玉锁里的婴啼,在风中若隐若现。
张玄陵紧紧跟在后面,掌心的血玉锁越来越烫,仿佛要烧穿他的皮肉。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婴灵,它与三十年前的戏班惨案有关,与沈素心姐妹有关,甚至可能……与师父青云子有关。
育婴堂的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咒,早己褪色。小红袄的身影钻进门缝消失了,张玄陵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奶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皱紧了眉头。
院子里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杂草间散落着些破旧的摇篮,有的摇篮里还残留着小小的鞋子,鞋面上绣着的虎头己经模糊不清。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像个张开的嘴。
血玉锁里的婴啼突然变得凄厉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张玄陵握紧桃木剑,一步步走向正屋,脚下的杂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推开门的刹那,他看见正屋的梁上挂满了小小的红绳,每根红绳都系着个血玉锁,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玉锁里的婴啼汇聚在一起,像无数个孩子在哭,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而在那些红绳的中央,挂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刚才巷子里的小红袄。它背对着张玄陵,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你是谁?”张玄陵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里荡开,带着雷法的威严。
小红袄缓缓转过身。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三西岁的孩童,脸色青白,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它的手里攥着个东西,是半块啃剩的骨头,上面还沾着点肉丝。
“饿……”它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们都饿……”
随着它的话音,院子里的杂草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无数只小小的手从草里伸出来,抓向张玄陵的脚踝。那些手的主人,都是穿着小红袄的婴灵,一个个脸色青白,眼睛黑洞洞的,朝着他爬来。
张玄陵的雷法瞬间爆发,金光将整个正屋照亮。血玉锁里的婴啼戛然而止,小红袄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却依旧死死盯着他,嘴里反复念叨着:“七月初七……血债……要还……”
它的话像道惊雷劈在张玄陵头顶。七月初七,三十年前的今天,戏班惨案发生,沈素心姐妹遇害,育婴堂的孩子们也在同一天离奇死亡。这些婴灵,根本不是普通的夭折孩童,它们是……
血玉锁突然“啪”地裂开道缝,里面的血丝流出来,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蛊”字。张玄陵看着那个字,突然明白了蓝婆的阴谋——她不仅要清理当年的幸存者,还要用这些婴灵的怨气,养出更厉害的蛊王,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三十年前那个血色的七月初七。
小红袄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梁上的血玉锁纷纷坠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张玄陵捡起一块碎片,里面的血丝己经凝固,像干涸的眼泪。
他走出育婴堂时,天己经开始暗了。夕阳的余晖将院子里的杂草染成血色,那些破旧的摇篮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推动。
掌心的血玉锁碎片还在发烫,张玄陵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回魂夜的到来,青溪镇的邪祟会越来越活跃,而他必须在蛊毒发作前,找到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无论是血玉锁,还是沈素心隐藏的秘密。
远处的乱葬岗方向,传来一阵隐约的哭声,像无数个婴儿在同时啼哭,听得人心里发毛。张玄陵握紧桃木剑,朝着哭声的方向走去,他知道,那里一定有他要找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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