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章：彻底没了往日的宁静
接下来的几日，苏允依旧埋首于仵作房的卷宗里。她本就不喜出门，京城的繁华与喧嚣于她而言，远不如案牍上的墨迹来得实在。仵作房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陈旧纸张的气息，安静得只有她翻动卷宗的沙沙声。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随着日头移动缓缓变幻位置，倒成了她衡量时间的一种方式。
这日傍晚，下衙的钟声在大理寺的庭院里回荡，惊起了檐角栖息的几只麻雀。苏允正将一卷关于毒物验法的卷宗放回书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大理寺的普通衙役们成群结队地往门口走，身上的佩刀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嘴里还聊着晚上要去哪家酒肆喝几杯。
“苏小兄弟，快过来！”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苏允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捕快正朝她招手，正是捕快队里颇有威信的武哥。他身边围着几个相熟的捕快，脸上都带着笑意。
苏允微微一怔，她平日很少与这些捕快打交道，除了有案件需要配合，几乎没什么往来，也就是江南一案，才与他们多了些交集。她正想装作没听见，继续整理手头的东西，旁边的赵生己经快步走了过来。赵生是捕快队里与她有过几句话的人，此刻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苏兄弟，武哥请客，要请咱们所有捕快去‘聚福楼’吃顿好的，你也是捕快，可不能少了你的份。”
苏允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赵生拉得更紧了些。“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赵生说着，不由分说地把她往人群里带。
武哥见苏允被拉了过来，立刻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格外热络：“苏兄弟，可算把你请动了。这阵子辛苦你了，江南一案你立了大功，咱们这些做捕快的，也跟着沾光。今晚我做东，好好给你庆庆功。” 他说话时，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客气，甚至有几分刻意的讨好。
苏允心里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挣脱了赵生的手，拱手道：“多谢武哥好意，只是我晚上还有些事，怕是不能叨扰了。”
“哎，什么事能比吃饭重要？” 武哥一挥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案子都结了，还有什么事这么急？再说了，咱们捕快之间也该多走动走动，往后办案子才能更默契不是？”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想拉近关系的意思。
赵生在一旁帮腔：“是啊苏兄弟，武哥可是咱们捕快队的老人了，在大理寺人面广、路子多，跟着武哥混，准没错。” 他说着，还朝苏允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 是想让她答应与他们一起做事，依附于武哥。
苏允心中了然，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没听懂赵生话里的深意，只是重复道：“真的抱歉，我确实有事。”
周围的捕快们见苏允一再推辞，也七嘴八舌地劝起来。“苏兄弟给个面子嘛”“聚福楼的酱肘子可是一绝，去尝尝呗”…… 他们的声音混杂着傍晚的风声，在大理寺的院子里回荡。夕阳的余晖洒在众人身上，给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可苏允却觉得这热闹的场景里，藏着一丝说不出的刻意。
武哥见苏允态度坚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还是维持着客气：“既然苏兄弟真有事，那这次就不勉强了。不过下次可一定要赏光，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在大理寺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这话说得敞亮，拉拢之意昭然若揭。
“多谢武哥。” 苏允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各位慢走，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通往自己小院的巷子。
身后传来捕快们离去的脚步声和说笑声，赵生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只是声音越来越远。苏允走在寂静的巷子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夕阳晒得有些发烫。她回头望了一眼，捕快们的身影己经消失在大理寺的门口，只有檐角的铃铛还在轻轻摇晃。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先是汇贤楼那三个不明身份的人，如今又是武哥和赵生，他们接二连三地想拉拢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自己在江南一案中立了功？还是说，这背后也和汇贤楼的事一样，有更深层的原因？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巷子里的灯笼被点亮，发出昏黄的光。苏允定了定神，不管背后有什么阴谋，她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做好本职工作就好。至于这些拉拢，她权当没听见便是。
接下来的几日，仵作房彻底没了往日的宁静。天刚蒙蒙亮，就有捕快借着 “请教问题” 的由头找过来，有的拿着些无关紧要的卷宗问东问西，有的搬把椅子坐在门口闲聊，把市井间听来的趣闻讲得唾沫横飞。到了午后，连隔壁文书房的衙役也三三两两地凑过来，要么借笔墨，要么讨杯茶水，实则就是想在仵作房多待片刻。
仵作房里常年弥漫的草药味，渐渐被众人身上的汗味、酒气和劣质熏香混合的气息取代。原本只有翻书声的空间，如今充斥着此起彼伏的笑闹声、茶杯碰撞声，还有佩刀蹭过桌角的叮当声。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在人声里乱舞，那些原本整齐码放的卷宗，也被来人碰得歪歪扭扭。
苏允坐在案前，指尖捏着验尸刀，却半天没落下。她上辈子是深山里的修行者，每日除了对着晨露吐纳、伴着星月打坐，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也是常事。那时的世界安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的声响，连风过竹林都是有规律的调子，哪像如今这般，耳朵里像塞了团乱麻，心湖被搅得连底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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