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春天,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女人走进了宋记裁缝铺。
女人提着个精致的皮箱,身上穿的香云纱旗袍一看就价值不菲,领口别着枚翡翠胸针,绿得像要滴出水来。“宋师傅在吗?”她的声音很柔,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我有件古董旗袍要修改。”
宋师傅正在给镇小学的孩子们做演出服,抬头看见女人,眼神明显顿了一下。“张太太稀客,”他放下手里的针线,“您这旗袍料子金贵,怕是不好改。”
被称为张太太的女人笑了笑,打开皮箱,里面放着件暗红色的织锦旗袍,上面绣着百子千孙图,针脚细密,一看就是民国时期的老物件。“这是我婆婆留下的,想改短点,下个月我儿子结婚,穿去喝喜酒。”她的目光扫过正在角落里熨烫布料的沈知夏,“这位是?”
“我侄女,阿秋,来帮忙的。”宋师傅的语气很平淡,却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沈知夏身前。
沈知夏低着头,手里的熨斗在布料上滑动,眼角的余光却一首在观察张太太。这个女人的旗袍开叉很高,露出的脚踝上戴着条细细的金链,链坠是个极小的船锚——和宋师傅给她的那枚铜徽章一模一样。更让她在意的是,女人的指甲涂着深红色的指甲油,边缘却沾着点蓝色的粉末,像是某种墨水。
“让你侄女帮我试试吧,”张太太突然说,“她的身段和我年轻时差不多。”
宋师傅刚想拒绝,沈知夏却放下熨斗,平静地说:“好。”她知道,这个女人来者不善,躲是躲不过去的。
穿上那件古董旗袍时,沈知夏感觉像被裹进了一张网。织锦的料子很厚,贴在皮肤上有些发痒,领口的盘扣勒得很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张太太,这旗袍的内衬有点松,我帮您缝几针吧。”她故意说,手指悄悄探进旗袍的夹层。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像是张纸。沈知夏的心猛地一跳,借着缝补的动作,悄悄把那东西抽了出来,藏进了自己的袖口。那是张泛黄的港币,上面印着“1000”的字样,纸币的边缘己经磨损,显然被藏了很久。
“好了吗?”张太太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
“快了。”沈知夏迅速系好盘扣,脱下旗袍递给张太太。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看见纸币上印着一串数字,是用蓝色墨水写的,笔迹很熟悉——是父亲的笔迹!
张太太满意地接过旗袍,付了钱就匆匆离开了。她走后,沈知夏立刻关上门,从袖口拿出那张港币。
数字是“0755-......”,看起来像是个电话号码,但区号“0755”让沈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深圳的区号,父亲生前在深圳湾有间隐秘的办公室,她只去过一次,还是十岁那年被他藏在后备箱里带过去的。
“这是什么?”宋师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目光落在港币上,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沈知夏刚想把数字念出来,宋师傅突然一把抢过港币,转身就扔进了旁边的火炉里。火苗“腾”地窜起来,舔舐着泛黄的纸币,蓝色的数字在火光中扭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你干什么?!”沈知夏失声喊道,伸手就要去捞,却被宋师傅死死按住。
“不该看的别多看,”宋师傅的声音低沉得像淬了冰,“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他盯着火炉里的灰烬,眼神复杂,“这张钱,是谁的?”
“张太太的旗袍里藏着的。”沈知夏甩开他的手,掌心因为用力而发红,“那是我父亲的笔迹!您为什么要烧了它?”
宋师傅沉默了很久,从怀里掏出个烟荷包,慢慢卷着烟丝。“张太太的丈夫,是林世琛在深圳的代理人。”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窗外的风听见,“那串数字,是瑞士银行的账号,密码是你父亲的生日。”
沈知夏愣住了。“您怎么知道?”
“你父亲出事前,托我保管过一样东西。”宋师傅往烟斗里塞着烟丝,火柴的光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就是这个账号的存单。他说,要是他没回来,就把这东西交给你,让你拿着钱远走高飞,永远别再碰林家的事。”
“那您为什么不早说?”沈知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粗布旗袍的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因为我答应过他,”宋师傅猛吸了一口烟,烟圈从他嘴里喷出来,模糊了他的表情,“要让你好好活着,而不是跳进这潭浑水里。”他顿了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用手帕捂住嘴,手帕上很快洇出点猩红。
沈知夏的心猛地一沉。“您生病了?”
宋师傅摆摆手,把染血的手帕藏进袖管。“老毛病了,不碍事。”他看着火炉里的灰烬,突然说,“那港币的背面,是不是有字?”
沈知夏这才想起,刚才匆忙间似乎瞥见纸币背面有个暗红色的印记。她努力回忆着那个形状,突然瞳孔骤缩——是“B12”!作者“废墟造梦师”推荐阅读《她与荆棘同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用鲜血写的,边缘己经发黑,显然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是B12。”她声音发颤,“和周姨给的钥匙,还有父亲照片背面的标记一样。”
宋师傅的烟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柜台上才稳住身形,脸色白得像纸。“果然……果然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你父亲说过,B12仓库里藏着林家的命脉,也藏着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证据。”
沈知夏捡起地上的烟杆,递还给宋师傅。“您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您烧了账号,但烧不掉我脑子里的数字。0755-.....,我记住了。”
宋师傅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过了很久,他终于叹了口气,转身打开柜台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个落满灰尘的木箱。“你自己看吧。”
箱子里装着厚厚的一摞剪报,全是关于林氏集团的新闻,最早的能追溯到三十年前。沈知夏一张张翻看着,手指越来越凉——1998年,林氏制药的临床试验导致三名志愿者死亡,最后以“患者自身原因”结案;2005年,林家码头发生“意外”火灾,烧毁了整整一船“不明物资”,负责看守的码头工人全部失踪;2015年,沈氏集团与林氏集团竞标海港项目,沈家的投标文件“意外”泄露,最终林家中标……
每张剪报的角落里,都用蓝墨水写着小小的批注,是父亲的笔迹。在2015年那张剪报旁边,父亲写着:“B12仓库的账有问题,他们在走私违禁药品。”
“这些都是周晴搜集的。”宋师傅的声音带着疲惫,“她在林氏集团做秘书时,偷偷复印了很多文件,藏在我这儿。她说要一点点拼凑出真相,让林家付出代价。”他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周晴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这是她的未婚夫,也是码头的会计,发现B12仓库的秘密后,被人推下塔吊摔死了。”
沈知夏的指尖抚过照片上周晴的笑脸,突然想起周姨说过,女儿是为了给未婚夫报仇才接近林世琛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仇恨像藤蔓一样,缠绕了一代又一代人。
“从今天起,你跟我学做婚服。”宋师傅合上箱子,语气恢复了平静,“下个月是林世琛和苏婉柔的婚礼,他们向我订了套定制婚服,说是要在沈氏大厦改建的酒店里举办仪式。”
沈知夏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您答应了?”
“答应了。”宋师傅拿起一把银针,递给她,“这是最好的机会。”他指了指针尾的小孔,“这些针是空的,能藏下微量的毒素,见血封喉。”
沈知夏接过银针,针尖的寒光映在她瞳孔里。她突然想起宋师傅教她的夹竹桃汁液,无色无味,混在丝线里,接触皮肤就能让人慢性中毒,三个月后才会发作,查不出任何痕迹。
“我要学。”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要亲手给他们做这身婚服。”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知夏开始没日没夜地练习刺绣。她绣的是龙凤呈祥图,金线银线在她手中翻飞,龙凤的眼睛却被她绣得格外锐利,像要从布料上扑出来。
有一次,她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指,血珠滴在苏婉柔那件婚服的衣领上,晕开一朵细小的红花。她没有擦掉,反而用金线沿着血迹绣了朵小小的蔷薇,针脚细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宋师傅站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布。沈知夏知道,他默许了。
夜里,沈知夏会悄悄溜进宋师傅的地下室。那里藏着更多的秘密——父亲和周晴的通信,上面记录着B12仓库的进货时间和暗号;几张模糊的照片,拍的是码头工人往仓库里搬运盖着黑布的箱子;还有一本加密的账本,上面的数字她暂时还解不开。
她把那串瑞士银行的账号写在账本的扉页上,用针在数字周围扎出密密麻麻的小孔,像给它们穿上了件荆棘做的外衣。
这天晚上,她正在地下室研究账本,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宋师傅的咳嗽声,比平时更剧烈。她跑上去,看见宋师傅趴在桌上,手里紧紧攥着支蓝墨水钢笔,正是父亲常用的那种。“宋师傅!”
宋师傅抬起头,嘴角挂着血沫,他指着桌上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仓库的钥匙,在沈母的翡翠项链里。”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再也没了声息。
沈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她看着宋师傅紧闭的眼睛,突然明白,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会在最后关头把这个秘密告诉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支蓝墨水钢笔上,泛着冷冽的光。沈知夏握紧钢笔,笔尖的金属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知道,宋师傅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她要带着所有人的仇恨,把那身绣满毒针的婚服,送到林世琛和苏婉柔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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