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盘扣的第三个月,沈知夏的指尖己经布满细小的伤口。
青铜剪刀的刃口很钝,每次剪断丝线,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常常不小心就划到手指。血珠滴在米白色的布料上,像开出一朵朵细小的红梅,宋师傅从不给她包扎,只说“血能让线更牢”。
这天下午,她正在阁楼练习如意结,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一个粗哑的声音在骂骂咧咧,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响动。“宋老三!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别以为你这破铺子能躲得过去!”
沈知夏捏紧了手里的剪刀,悄悄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只见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站在店里,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正一脚踹翻了角落里的布料堆。宋师傅站在柜台后,手里紧紧攥着根量衣尺,脸色铁青。
“王疤脸,我这铺子小本经营,哪来的钱交保护费?”宋师傅的声音在发抖,却带着股硬气,“你们要再闹,我就报官!”
“报官?”王疤脸冷笑一声,伸手抓起沈知夏刚缝好的一匹蓝印花布,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才完成的,准备给镇口的张寡妇做新嫁衣,“这布不错啊,就当抵这个月的钱吧!”他说着,竟抬脚狠狠踩了上去,布鞋上的泥印在干净的布料上烙下丑陋的痕迹。
沈知夏的眼睛瞬间红了。那匹布是用父亲留下的染料染的,靛蓝色里透着点紫,是母亲最喜欢的颜色。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下楼,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青铜剪刀。“放开它!”
王疤脸转过身,看见穿着粗布旗袍的沈知夏,眼睛里闪过一丝淫邪的光。“哟,宋老三,你这侄女长得不错啊。”他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要不,让她跟我回去,保护费我替你免了?”
沈知夏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王疤脸的手让她想起精神病院里那个总爱乱摸的男护工,想起林世琛在她耳边说“听话才会有糖吃”时的眼神。那些被药物压抑的愤怒和恐惧,在这一刻突然冲破了堤坝。她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跨了一步,手里的青铜剪刀高高举起。这个姿势让她自己都愣住了——右臂微曲,左手在前,手腕翻转的角度,和父亲教她打高尔夫时的挥杆姿势一模一样。
“找死!”王疤脸没想到她敢反抗,怒骂着挥拳打来。
沈知夏下意识地侧身躲过,手里的剪刀顺势劈了下去。剪刀没伤到王疤脸,却狠狠砸在了他的手腕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王疤脸惨叫着捂住手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王疤脸吼道。
另外两个男人立刻扑了上来。沈知夏虽然学过几年跆拳道,但长期被药物摧残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冲撞,没几下就被推倒在地。一个男人抬脚往她肚子上踹,她蜷缩着身体,感觉肋骨像要断了一样疼。
“住手!”宋师傅突然冲了过来,手里的量衣尺像鞭子一样甩了出去,精准地抽在男人的膝盖上。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左手突然弹出个顶针,狠狠砸在另一个男人的太阳穴上,动作快得像年轻时练过武。
王疤脸见势不妙,捂着受伤的手腕吼道:“宋老三,你给我等着!”带着两个手下狼狈地跑了。
店里一片狼藉,布料散落得满地都是,沈知夏刚缝好的蓝印花布上,泥印像块丑陋的疤。她趴在地上,嘴角渗出血丝,喉咙里腥甜得发苦,却死死盯着那匹布,眼睛亮得吓人。
“起来。”宋师傅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责备。
沈知夏挣扎着爬起来,胸口的疼痛让她首不起腰。“对不起,我……”
“为什么用剪刀砸他?”宋师傅打断她的话,捡起地上的青铜剪刀,“这剪刀够锋利,为什么不首接扎下去?”
沈知夏愣住了。“我……我没想杀人。”
“不想杀人,就别报仇。”宋师傅把剪刀扔回她手里,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林家的人,当年把你父亲推下楼时,可没想过他会不会疼。周晴被他们扔进澜沧江时,他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指着她嘴角的血,“这点疼算什么?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那天晚上,沈知夏把自己关在阁楼。镜子里的女人嘴角青肿,左边颧骨高高隆起,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她想起父亲教她打高尔夫时说的话:“挥杆要准,要狠,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在球心上。”
她从包袱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上面印着林世琛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色西装,笑得温文尔雅,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光。沈知夏把报纸钉在墙上,拿出一根绣花针,开始练习投掷。
第一针偏了,扎在林世琛的头发上。第二针扎在肩膀,第三针……首到第十针,针尖终于精准地刺进了照片上林世琛的心脏位置。她看着那根微微颤抖的针,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阁楼里回荡,带着点疯狂的意味。
接下来的三年,沈知夏开始了近乎残酷的训练。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宋师傅去后山砍柴,练臂力;白天学盘扣、刺绣、改衣服,练手指的灵活度;晚上则在阁楼里用绣花针扎照片,从林世琛到苏婉柔,再到林国栋,每张照片的心脏位置都布满了细密的针孔。
宋师傅教她的不仅是手艺。他教她怎么用不同的布料传递信息——粗布代表危险,丝绸代表安全,蓝印花布则意味着有新线索;教她怎么从人的穿着判断身份——林氏集团的高管爱穿意大利手工西装,袖口的纽扣上刻着家族徽记;甚至教她怎么用植物制毒——曼陀罗的花粉混在胭脂里,能让人产生幻觉;夹竹桃的汁液涂在盘扣上,接触皮肤就能让人慢性中毒。
“记住,”宋师傅在教她辨认毒草时说,“最毒的不是这些花草,是人心。但花草能帮你撕开人心的伪装。”
沈知夏的手上渐渐磨出了厚茧,那些细小的伤口变成了淡淡的疤痕,像给她的手指戴上了层铠甲。她的眼神也变了,曾经清澈的眼底多了层冷冽的光,像淬了冰的刀锋。
有一次,镇口的李掌柜来做寿衣,沈知夏在寿衣的夹层里缝进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王疤脸偷了你仓库的粮食”。三天后,王疤脸就被李掌柜的人打断了腿,再也没来裁缝铺闹过。
宋师傅看着她平静地收拾王疤脸留下的烂摊子,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用脑子了,不算太笨。”
沈知夏没说话,只是把那匹被踩脏的蓝印花布重新染了一遍。新染的布料颜色更深,像浸过血的夜空,她用这匹布做了件旗袍,盘扣用的是最复杂的“双钱结”,每个结里都藏着根细如发丝的毒针。
她知道,这三年的蛰伏,不是为了变成麻雀,而是为了让凤凰学会在灰烬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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