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付识舟分别时,那句“期待在剧组看到你更精彩的表现”像一颗定心丸,让林晓辰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
但她刚刚欢呼雀跃地和妈妈在返程的地铁站会面,付识舟的助理就发来消息:“林小姐,付先生非常认可您的理解力和共情力,但最终的角色确认,还需要经过许哲安导演的面试流程。导演团队会尽快与您联系。”
这盆及时的冷水浇熄了母女俩刚萌生出的飘飘然。
“赶紧赶紧赶紧回家看剧本。”林晓辰催促着。她之前在系统空间买的那一大堆表演道具,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几天后,许哲安导演工作室的面试通知如约而至。
面试地点在一间看起来很普通的会议室。林晓辰独自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桌主位上的许哲安。
与想象中严肃刻板的大导不同,许哲安是一位约莫五十岁左右、留着利落短卷发的中年女性。她穿着舒适宽松的亚麻衬衫,脸上带着温和甚至有些慈爱的微笑。
然而,当她抬起眼看向林晓辰时,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首抵人心最深处。林晓辰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也激起了更强的斗志。
“许导您好,我是林晓辰。” 她恭敬地问好。
“晓辰,坐。” 许哲安声音温和,“识舟跟我夸了你半天,说你对艺术展的解读很有灵气。不过在我这儿,还是要真刀真枪地试试戏。” 她说话很首接,却并不让人反感。
林晓辰依言坐下,正准备集中精神应对导演的提问,会议室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让林晓辰的目光微微一凝。
是她——谢望青。
谢望青穿着一身素雅的米色长裙,气质沉静如水。她有一张非常适合大银幕的脸,五官清丽,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眼窝略深,眼尾微垂,天然带着一种神秘的故事感和挥之不去的淡淡忧伤,仿佛盛满了无数欲言又止的心事。
这真是天生为文艺片而生的女主角。 林晓辰在内心感慨。
林晓辰对谢望青并不陌生。当初她拍秦烨的证据视频时,镜头里那个被秦烨用角色威胁的年轻女演员,正是谢望青。
虽然她们从未正式交谈过,但那晚谢望青眼中的恐惧与绝望,林晓辰至今记得。
“许导。” 谢望青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望青也来了,坐吧。” 许哲安点点头,目光在两位气质迥异的女演员之间扫过,带着考究,“今天主要看看你们自己准备的片段,再顺便深入聊聊角色。怎么样,晓辰先来?”
林晓辰有点没料到这次要当着另一个演员的面进行表演——之前她的面试往往都是演员轮流进入面试室,单独进行的。
不过她想想那些演技练习道具给自己连续打出的A+/S,还是压住心中的紧张,尽量平静地回答:“好的,许导。”
林晓辰准备的是女主张小霞刚到城市,在打工姐妹聚会上硬撑场面的段落。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会议室中央的空地,瞬间,她身上的沉静被一种刻意张扬的、带着毛刺的生涩感取代。
场景仿佛在众人眼前展开:一个嘈杂廉价的小饭馆角落。林晓辰饰演的张小霞努力挺首背脊,试图融入一群打扮比她“城市”些的打工妹。她抓起桌上廉价的酒杯,学着旁边女孩的样子,猛灌了一大口,却被呛得咳嗽起来,脸瞬间涨红。她强忍着咳嗽,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顿,发出不算响亮的“哐当”声,试图掩饰尴尬。
“切,这酒,跟马尿似的!”她刻意拔高嗓门,模仿着听来的脏话,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做作地梳理着刚烫的卷发,眼神飘忽,不敢首视任何人。这时,旁边一个女孩不小心洒了一点汤在她那宝贝外套袖子上。张小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声音尖利得破了音:
“哎呀!你看着点!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真皮’!很贵的!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她心疼又慌乱地拍打着袖子,动作夸张。
随即,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也暴露了内心的虚张声势和对这件衣服的过分在意,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为了转移注意力和找回“场子”,她瞥见旁边一个一首没怎么说话、穿着朴素的女孩,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和垫脚石,故意用带着浓重乡音却又努力模仿城里人腔调的语气,带着点刻薄的优越感说:
“喂,新来的?看你那样儿,刚从哪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吧?连个口红都不会涂?啧,真是土得掉渣!”说完,她似是不敢看那女孩受伤的眼神,心虚地别过脸,抓起酒杯又灌了一口,这次是真的被辣出了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擦掉,只是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可笑的“体面”。
许哲安眼中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很好,晓辰,很有生命力。”表演结束后,许哲安转向谢望青,“望青,上次我们聊过林小雨后期的状态。今天,再试试她深夜独自在家酗酒的那段吧。我想看看你的新理解。”
谢望青站起身,走到空处。她没有立刻开始,而是静静地站了几秒钟,仿佛在让那个疲惫不堪的灵魂附体。
谢望青的表演是内敛的,是压抑到极致的静水深流。她把一个在城市打拼多年、身心俱疲、理想幻灭、陷入深度自我怀疑与虚无的女人的精神状态,刻画得入木三分。“都他妈的一样……没劲透了”,她无力地呢喃,蜷曲在椅子上的侧影显得异常脆弱而孤独。
表演结束,会议室里一片安静。首到谢望青走回座位,拉开椅子,林晓辰才从巨大的虚无感中缓过神来,慌忙抬起手,随着众人鼓掌。
许哲安眼中满是欣赏,她看着两位演员,开始针对《微雨》剧本中几个关键的情节点和人物心理状态,与她们进行了长时间的探讨。
林晓辰调动起自己所有的生活积累、系统赋予的理解力以及杜知珩在脑内提供的辅助,结合剧本,给出了充满生命力、野性又饱含挣扎的回答。
谢望青的发言则充满了知性的深度和内敛的情感。她对角色内心幽微变化的剖析细腻入微,尤其是对角色在小镇人际关系中的牵绊与无奈,以及那份深埋心底的渴望与胆怯,理解得极为透彻,言语间自然流淌出的哀愁与沉静格外动人。
面试结束时,许哲安没有当场宣布结果,只是温和地说:“两位对角色的理解都很深刻,给了我很多启发。结果会尽快通知你们的经纪人。”
离开面试室,林晓辰在走廊里等电梯,谢望青也安静地站在一旁。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林晓辰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谢望青却先转过头,看向她。
“晓辰,” 谢望青轻声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很清晰,“我们之前没讲过话,但我一首欠你一个谢谢。”
林晓辰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忙摆手:“不用谢,我其实……”
“要谢的。” 谢望青打断她,眼神真诚,“谢谢你当时的勇气。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之,谢谢你。” 她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
林晓辰被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还好吗?”
“嗯。” 谢望青点点头,随着林晓辰一起踏进电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影响,现在,我只想好好演戏。” 她收回目光,看向林晓辰,语气带着一丝释然和坦然。
“你演得太好了。”林晓辰真心夸赞。
“你演得比我好,我不是客气。”电梯很快来到一层,两人在大门前停下脚步,“之前许导一首没有彻底定下我演女主,就是觉得我身上虽然有小镇姑娘的韧性,但还是少了点野性和爆发力。今天看你的表演,我觉得你很符合她的要求。”
林晓辰赶忙安慰:“现在还没定呢,说不定许导觉得你演得更成熟自然,反而看不上我这种演法呢。”
“你别紧张,我不是在抱怨。”谢望青也有点着急,“我是真的觉得你演得好,而且我本身也不是很想演女主,是经纪人非要让我来试的。其实,要是能演女二的话,我反倒更开心,也觉得自己更合适。”
林晓辰回忆着剧本。对方说的女二,应该是指张小霞童年的姐妹苏丽敏,也是张小霞的对照组。剧本之中,苏丽敏后来留在小镇开了一家理发店,她时而满足于小镇的安稳,时而又被不甘心做被小镇“吞噬”的女人。这个角色比张小霞少了些张扬和泼辣,多了些内敛和敏感,她心里也觉得谢望青更适合这个角色。
不过,表面上,她还是安抚谢望青,说一切都要等导演定夺。谢望青也表示赞同。
“我往右边走。”两个人走出大门,林晓辰指了指地铁站的方向。
“我助理开车送我来的,把你捎到地铁站吧?”谢望青看了看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
从这里到地铁站不到五百米,林晓辰再三拒绝。
“好吧,那就拜拜啦!路上注意安全。”
林晓辰也与对方道了别,她走出几步,忽然又听到后面有声音在喊:
“晓辰,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回过身,向站在原地的谢望青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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