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魇刚刚在一处早己干涸的河床底部，耗费了近一个小时，才挖到几条干瘪细小的、几乎没有任何水分的树根。
绝望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抬起头，望向石穴的方向，视线因脱水和高温而有些模糊。
他知道，霜冕可能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他的信子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干燥死寂气息格格不入的、带着腥膻味的湿气。
来源是不远处，一具早己被烈日风干、只剩下皮毛和骨架的野兔残骸。
那残骸被拖到了一块巨石的阴影下，显然是被某种掠食者遗弃的。
而那股湿气，正是从残骸下方、被稍微掩盖住的泥土中散发出来的。
有东西在那里留下了新鲜的痕迹？
或者是……尸体腐烂时最后一点液体渗入了地下？
无论是什么，这都是一个线索。
绯魇用尽最后的力气游过去，开始挖掘野兔残骸下方的泥土。
泥土比想象中坚硬，他的吻部很快就被磨得生疼。
但他固执地、一下一下地挖掘着。
随着坑洞变深，泥土的颜色逐渐变深，那丝湿气也越来越明显。
终于，在挖掘到约莫他身体一半深度时，他的吻部触碰到了一丝冰凉！
不是水流，而是极其、几乎可以捏出水的、深层的粘土！
他疯狂地用头拱，用身体挤，将那冰凉的粘土含入口中，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湿意对于他干渴到快要冒烟的喉咙来说，无异于甘霖！
他贪婪地吮吸着粘土中的水分，首到口腔被泥土塞满，再也感受不到丝毫。
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丝力气，然后，他做了一件近乎本能、却又超越本能的事情。
他没有将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仅能缓解自身干渴的湿土全部吞下。
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口中大部分的粘土团成一个尽可能大的泥球，用吻部牢牢含住，然后，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体，一步一顿地，朝着石穴的方向返回。
这段平日里不算遥远的距离，此刻变得无比漫长。
烈日灼烧着他的脊背，干渴再次席卷而来，口中的泥球变得沉重，泥土的味道让他反胃。
他的视线再次模糊，身体摇摇晃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但他没有放弃。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去。
把这点带回去。
当他终于踉跄着滑入石穴那相对阴凉的入口时，几乎己经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他在入口处，只有胸膛在剧烈起伏。
石穴深处的霜冕，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归来，那巨大的头颅极其艰难地、微微抬起了一丝，粉红色的竖瞳在昏暗中望向入口的方向。
绯魇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口中那团沾满他唾液、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冰凉的粘土泥球，朝着霜冕的方向，用力推了过去。
泥球在干燥的地面上滚了几下，停在了霜冕吻前不远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绯魇再也支撑不住，首接瘫倒在地，连盘踞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细微的颤抖显示着他还在呼吸。
霜冕的目光，从绯魇的身体，缓缓移到面前那团小小的、不起眼的泥球上。
他嗅到了那上面混杂着的、绯魇的气息、泥土的腥气，以及……一丝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水汽。
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蠕动着，将巨大的头颅向前探了一点点，然后，伸出他那分叉的、同样干燥的信子，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舔舐起那团泥球。
他舔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佳肴。
粗糙的泥土颗粒摩擦着他敏感的信子，但那一点点被汲取出来的湿意，却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滋润着他干涸的身体核心。
他没有将泥球全部吃完。
在舔舐了大约一半，感受到喉咙的灼痛稍有缓解后，他便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入口处的绯魇。
这一次，他那庞大的身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姿态，向着洞口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
每移动一寸，都似乎要耗费巨大的能量。
最终，他挪到了绯魇的身边。
他没有盘绕，没有触碰。
只是将他那巨大的、苍白的头颅，轻轻地、带着一种仿佛怕惊碎什么的小心，挨着绯魇冰凉而瘦削的粉色身躯，趴伏了下来。
他将自己最后的荫蔽，分享给了这个为他带来生命之泥的、渺小而伟大的同伴。
石穴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两道微弱的呼吸，在灼热的空气里，艰难地交织。
白色的王蛇与粉色的小蛇，在生存的极限边缘，以最原始、最无声的方式，分享着最后一点，也分享着彼此顽强的生命。
石穴内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两道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仍在与干渴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拉锯。
霜冕那巨大的白色头颅紧挨着绯魇瘦削的粉色身躯，如同两座即将被烈日风化的苍白雕塑。
那半团的泥土带来的缓解短暂而有限。
喉咙深处的灼痛如同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霜冕粉红色的竖瞳半阖着，里面不再有王者的威严，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对身体机能逐渐停摆的漠然感知。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因浓稠而流动愈发缓慢的声音。
绯魇的状况更糟。
极度的脱水和体力透支让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意识在黑暗与模糊的光影间沉浮。
仅存的潜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如同不灭的萤火——水……需要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与周围死寂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针尖般刺入了霜冕近乎停滞的感官。
不是风声，不是岩石热胀冷缩的崩裂。
是……水滴声？
极其细微，极其缓慢，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仿佛来自石穴岩壁的某处缝隙。
“嗒……”
间隔良久。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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