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撞击声。
那只苍蝇被绯魇精准地一口咬住，瞬间被碾碎。
他没有吞下，而是嫌恶地甩头将残骸吐掉，随即立刻回到警戒位置，粉色的竖瞳冰冷地扫视着其他被惊退的蝇群。
他的毒液对于昆虫效果显著，但这并非捕食，而是纯粹的驱逐。
他不能允许任何东西玷污霜冕的伤口，哪怕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苍蝇。
霜冕似乎感受到了身侧那瞬间爆发的动作和空气中微弱的昆虫碎裂的震动。
他巨大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向绯魇的方向偏了偏，喉间那痛苦的嘶鸣停滞了一瞬，化为一声更低沉、更短促的吐息，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们继续前行，目标是记忆中一片位于低洼地带、由山石构成的地域。
那里或许能提供些许未被完全焚毁的遮蔽，或许能找到渗出的地下水。
这是霜冕在失明和剧痛中，仅凭记忆和对地面坡度、湿气的微弱感知，所能引导的唯一方向。
移动变得愈发缓慢。
霜冕的体力在迅速流逝，背部的伤口开始出现明显的，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
感染，在这污浊的环境下几乎是必然的。
他开始出现轻微的摇晃，盘踞前行时身体的稳定性大不如前。
绯魇焦急地绕着他打转，信子捕捉到的信息越来越糟糕——伤口散发出的气味开始带上腐败的甜腥，霜冕的体温也在异常升高。
他试图用自己微小的头颅去顶推霜冕侧腹，想给他一点支撑，但那力量对于巨蛇而言如同蚍蜉撼树。
终于，在攀越一道被烧成炭状的倒塌巨木时，霜冕的前半身猛地一沉，险些彻底栽倒。
他不得不停下来，庞大的身躯无力地伏在滚烫的灰烬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绯魇立刻盘绕到他头部前方，信子几乎要触碰到霜冕的吻鳞，发出急促而轻微的“嘶嘶”声，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鼓励。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一堆半塌的、尚有余烬在燃烧的灌木残骸下传来。
不是风声，是某种活物在移动！
绯魇瞬间僵首，身体压低，颈部微微膨起，做出标准的威慑姿态，死死盯住声音来源。
一只被烧伤、瘸着腿的丛林鼠，惊慌失措地从残骸下钻出。
它同样被大火逼得无处可逃，嗅觉被浓烟破坏，竟首首地朝着两条蛇所在的方向冲来。
食物！
这个念头瞬间划过绯魇的意识。
霜冕需要能量，需要活下去的资本！
他粉色的竖瞳骤然缩紧，身体像被压缩的弹簧，就要弹射而出——
但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尽管失明，尽管重伤，但顶级掠食者的本能和对震动感知的敏锐，让霜冕在丛林鼠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做出了反应！
那巨大的白色头颅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惨烈而决绝的气势，猛地探出！
张开的巨口精准无误地将那只可怜的丛林鼠整个吞没！
动作快、狠、准，仿佛背部的剧痛和视力的缺失都不存在一般。
然而，这爆发式的攻击也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吞下猎物后，霜冕的头颅重重地砸回地面，激起一片灰烬。
背部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再次崩裂，更多的组织液和血丝渗了出来。
他瘫在那里，只有喉部因吞咽而缓慢地蠕动着。
绯魇停下了自己的攻击姿态，默默地靠拢过去。
作者“草梅糖糖”推荐阅读《燃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没有去争抢那微不足道的食物，只是再次轻轻缠绕上霜冕的颈部，感受着那吞咽动作带来的震动，以及他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吞下老鼠后，霜冕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能量。
他休息了更长时间，然后，再次用意志驱动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开始向前蠕动。
这一次，绯魇不再仅仅跟随。
他游弋到霜冕的前方一小段距离，用自己粉色的身体在厚厚的灰烬中划出一道痕迹。
他尽可能地选择相对平坦、障碍物少的路徑，并不时停下来，回头确认霜冕是否跟上。
他的信子不断探查前方，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水汽的迹象，或者危险的预兆。
他成为了他的眼睛，尽管这双眼睛所能看到的，同样是满目疮痍。
他成为了他的探路者，尽管这探路者本身如此渺小脆弱。
霜冕似乎明白了绯魇的意图。
他不再完全依赖自己的记忆和感知，而是循着前方那一点微弱的、粉色的轨迹，以及绯魇停下等待时发出的轻柔嘶声，调整着前进的方向。
他巨大的白色身躯沉默地碾过绯魇开辟的小径，像一艘破损的巨舰，跟随着前方那点微弱的灯塔指引。
白与粉，在无边的灰黑中，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引领与被引领的方式，再次连接。
他们一前一后，缓慢而固执地，向着可能存在生机与水源的未知之地，艰难跋涉。
毁灭的丛林上空，铅灰色的天幕依旧低垂，映照着下方这两点相依为命的色彩，以及他们身后，那两道蜿蜒、交织、深深烙在灰烬之上的行迹。
时间在焦土上失去了刻度，只以霜冕愈发沉重的喘息和绯魇不知疲倦的探路为标尺。
终于，在绯魇的信子无数次捕捉、分析后，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气息，如同绝望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嘶……嘶！”
绯魇猛地停下，转过身，朝着后方缓慢移动的白色巨影发出短促而急切的嘶鸣。
他小小的粉色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在原地焦躁地打着转，鳞片上的灰烬簌簌落下。
霜冕巨大的头颅昂起了一些，覆盖着破损皮膜的眼睛“望”向绯魇的方向。
他捕捉到了那空气中截然不同的、带着泥土和水汽的分子，也“听”懂了绯魇嘶鸣中蕴含的讯息。
一股新的力量，仿佛从衰竭的身体深处被榨取出来，推动着他再次向前。
前方的地势开始缓缓下降，焦黑的树木残骸逐渐被更多的、被火焰炙烤得开裂的岩石所取代。
那股的气息越来越浓，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水滴溅落的叮咚声。
绯魇率先滑下了一道陡坡，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处由几块巨大焦黑岩石形成的天然凹陷。
岩石底部，有一道狭窄的缝隙，清澈的地下水正从缝隙中缓缓渗出，在下方形成了一个脸盆大小、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薄灰烬的水洼。
水不断渗出，又不断从水洼边缘溢出，浸润着周围一小圈尚未完全碳化的、深色的泥土。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绿洲，在这片死亡之地上，却如同神迹。
绯魇迫不及待地将头探入水洼，清凉的液体瞬间包裹了他的吻部，驱散了喉咙的灼烧感。
但他只喝了一小口，便猛地抬起头，转身朝着坡上焦急地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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