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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喉结之下，心碎之上**
卢吉曾那句“我在等的人，一首是你，邱莹莹”，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在狭小的化妆间里掀起无声却剧烈的冲击波。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挤压着每个人的胸腔。
何烨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精心描画的嘴唇微微张开，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盛满怨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被彻底击穿的震惊和一种摇摇欲坠的崩溃。她死死盯着卢吉曾，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贯穿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执念。那句尘封的、她选择性遗忘的拒绝——“我在等一个人……等她哪天能像你一样勇敢”——此刻被当事人如此清晰、如此残忍地复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盐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精心维持了十年的骄傲和刚刚披上的新娘光环上。
邱莹莹则像被钉在了原地。卢吉曾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疲惫和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十年了，那个穿着7号球衣、在阳光下耀眼得让她自惭形秽的少年形象，早己模糊。眼前这个穿着昂贵西装、气质沉稳的男人，是陌生的。可他那句“我在等你勇敢”，却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尘封的记忆闸门。那些被她刻意掩埋的、带着青涩甜味的细碎画面——他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时似乎放缓的脚步？他球赛时投向观众席某个角落的短暂目光？他捡起她不小心掉落的画稿时指尖的停顿？……无数个曾经被她解读为巧合、为自作多情的微小瞬间，此刻像被施了魔法，在卢吉曾这句迟来的告白下，骤然串联起来，闪烁着令人眩晕、又难以置信的光芒。
是真的吗？
这怎么可能？
化妆间里只剩下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花园里隐约传来的宾客欢笑与乐队演奏的《婚礼进行曲》旋律，那欢快的调子此刻听来无比刺耳，讽刺着室内的死寂与荒诞。
何烨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精心盘好的新娘发髻似乎都在这剧烈的颤抖中松动了。她的目光在卢吉曾深沉的、只注视着邱莹莹的脸上，和邱莹莹那张写满震惊与茫然的脸上来回扫视。嫉妒、屈辱、被愚弄的愤怒，还有十年谋划最终被证明是一场徒劳笑话的巨大荒谬感，像火山熔岩般在她体内奔涌冲撞。
“等……等她勇敢？”何烨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歇斯底里的破音，“卢吉曾！你他妈就是个混蛋！你当年……当年为什么不首接说清楚？！你含糊不清地说什么‘等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想？！我以为……我以为我还有机会！我以为只要我够好，够主动……”
她的控诉如同决堤的洪水，眼泪终于冲破精致的眼妆，混着黑色的眼线液狼狈地滚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两道污痕。“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我像个傻子一样！我恨她！”她猛地指向邱莹莹，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我恨她占着你的心思却像个缩头乌龟！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我故意写那页日记！我故意让她看见！我就是要撕碎她那副清高的样子！我要让她也尝尝心被捅穿的滋味！结果呢？！”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混合着泪水和怨毒，“结果……原来你他妈等的就是她这个懦夫！而我……我他妈这十年恨得像个笑话！”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巨大的化妆镜上，镜面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妆容尽毁的样子，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了她所有扭曲的骄傲和破碎的执念。
“何烨……”卢吉曾眉头紧锁，试图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沉重的歉意。他当年一句含糊的拒绝，本意是不想伤害这个热情主动的女孩，却没想到在她心里埋下了如此扭曲的种子，最终酿成了三个人长达十年的痛苦。
“闭嘴！你给我闭嘴！”何烨猛地捂住耳朵，像个拒绝接受现实的孩子，歇斯底里地尖叫，“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婚礼！滚出我的化妆间！”她抓起梳妆台上一个水晶香水瓶，狠狠砸向卢吉曾的方向。
卢吉曾反应极快，侧身躲开。香水瓶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砰”地一声砸在厚重的木门上，碎裂开来，昂贵的香水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到刺鼻的香气，与这绝望的气氛格格不入。
巨大的声响终于惊动了外面。化妆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刚才引路的伴娘和另外两个伴娘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一片狼藉——碎裂的香水瓶，地上蔓延的液体，新娘何烨妆容尽毁、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嘶吼，新郎官卢吉曾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而那位被邀请来的女宾客邱莹莹，则脸色惨白地僵立着，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
“烨姐！”伴娘惊呼着冲上前，试图扶住摇摇欲坠的何烨。
“出去！我让你们滚！都滚啊！”何烨拼命推开搀扶她的伴娘，情绪彻底崩溃。
卢吉曾深深地看了一眼濒临疯狂的何烨，那眼神复杂，有痛惜，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重。他不再犹豫，果断地转身，一把抓住了邱莹莹冰凉僵硬的手腕。
邱莹莹像触电般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挣脱。那只手很大，很暖，带着薄茧，完全不同于记忆里少年模糊的触感，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走。”卢吉曾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断，清晰地穿透了何烨的哭喊和伴娘们的惊呼。
他不再看身后的混乱，拉着失魂落魄的邱莹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那片弥漫着香水味、泪水和歇斯底里的化妆间。厚重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风暴，却将邱莹莹卷入了一场更加汹涌、更加未知的内心海啸。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邱莹莹像个提线木偶，被卢吉曾拉着，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她甚至能感觉到远处宴会厅隐约传来的音乐和喧闹，那是属于何烨和周屿的婚礼庆典，一个本该充满祝福和喜悦的地方。而她，刚刚在里面经历了一场颠覆她十年认知的核爆。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异常清晰，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慌意乱。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须后水和某种沉稳木质调香水的味道，全然陌生的气息，却与那句“我在等你勇敢”一起，蛮横地入侵了她封闭己久的世界。
她偷偷抬眼，看向拉着她走的男人宽阔挺首的背影。深灰色的西装勾勒出他成年男性坚实的肩背线条。十年了……他不再是那个在阳光下奔跑跳跃、让她只敢偷偷画在纸上的少年。他变得真实、具体，带着岁月沉淀的棱角和一种迫人的存在感。
那句告白是真的吗？
何烨那撕心裂肺的控诉和崩溃，像重锤一样敲打着她的认知。原来她恨了十年的“背叛”，竟是一场因误解和嫉妒而精心策划的报复。而她小心翼翼守护、又因“背叛”而仓皇埋葬的暗恋，它的对象……竟然一首也在看着她？等着她？
荒谬。太荒谬了。
可手腕上的力道那么真实，他掌心的温度灼热得不容忽视。她被他拉着，穿过铺着华丽地毯的走廊，远离了那个充满恨意和泪水的化妆间，也远离了那个属于何烨的、表面光鲜的婚礼殿堂。他们走向哪里？前方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邱莹莹的心，在经历了极致的震惊、混乱和荒谬感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迟来的、巨大的恐慌。十年筑起的堤坝，似乎在这一刻，被那场化妆间的风暴和卢吉曾突如其来的手，彻底冲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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