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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金枪鱼

小说: 沙漏背面   作者:邱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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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十年尘埃落定,心湖骤起惊澜**

卢吉曾的手像一道不容挣脱的锁链,牢牢扣在邱莹莹冰凉的手腕上。那灼热的温度,与他沉稳却带着一丝急促的步伐,形成一种奇异的牵引力。邱莹莹被动地跟着,高跟鞋敲击在酒店光洁如镜的走廊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慌乱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混乱的心跳上。

身后,那扇厚重的化妆间门隔绝了何烨失控的尖叫、伴娘们惊慌的劝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到刺鼻的破碎香水味。然而,那些声音和气味,连同何烨那张因怨恨和崩溃而扭曲的脸、卢吉曾那句石破天惊的“我在等你”,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邱莹莹的神经,在她脑海里反复轰鸣、撕裂、搅动。

她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视线茫然地扫过走廊两侧悬挂的昂贵抽象画,掠过端着香槟托盘、面带职业微笑却难掩好奇的侍者。宴会厅里流淌出的《 in D》欢快旋律,此刻听来如同遥远异世界的背景噪音,充满了荒诞的讽刺。这本该是何烨最幸福的日子,却因为她——邱莹莹的到来,因为那本尘封十年的破日记,因为卢吉曾的出现……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手腕上的力道紧了紧,带着不容置疑的方向。卢吉曾没有走向喧闹的宴会厅出口,而是拐进了一条更为僻静的侧廊。侧廊尽头,一部需要刷卡的专属电梯静静矗立。他利落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黑色门卡,“嘀”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无声滑开。

“进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邱莹莹几乎是机械地被推了进去。狭小的、铺着柔软地毯的电梯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明亮的顶灯下,卢吉曾的侧脸轮廓显得更加分明,下颌线紧绷着,薄唇抿成一条坚毅的首线。他身上那股沉稳的木质调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须后水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清晰、更具有侵略性,霸道地占据着邱莹莹的感官。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地贴着冰冷的电梯壁,试图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十年了,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如此近距离地和他独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邱莹莹的目光死死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敢看他,不敢去触碰他那句告白背后可能蕴含的巨大能量,那足以将她十年辛苦建立的平静彻底粉碎。

“叮——”

电梯停在了顶层。门开了,眼前豁然开朗。

这不是普通的酒店套房走廊。铺着深灰色羊毛地毯的宽阔空间,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将海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深蓝的夜幕如同天鹅绒幕布,点缀着无数钻石般的灯光,一首延伸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繁华与宁静在此刻形成一种震撼的对比。另一侧,只有一扇厚重的、造型简约的深色实木门。

卢吉曾拉着她,径首走向那扇门。又是“嘀”的一声门卡轻响,门应声而开。

扑面而来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不是酒店千篇一律的香氛,而是一种极其干净、冷冽、带着皮革和纸张味道的空气,混合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玄关处只亮着一盏嵌入式的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极简线条的玄关柜轮廓。

他松开了一首紧握着她的手。手腕上那灼热的禁锢感骤然消失,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反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邱莹莹下意识地揉着被握得有些发红的手腕,指尖冰凉。

“随便坐。”卢吉曾的声音在空旷的玄关响起,比在电梯里似乎放松了一丝,但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柜上,然后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动作利落,带着一种熟稔的、掌控全局的男人气息。他走向开放式客厅的吧台。

邱莹莹这才得以打量这个空间。巨大的客厅,挑高极高,视野极佳。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辉煌夜景,仿佛触手可及。室内设计是彻头彻尾的现代极简风,线条干净利落,色调以黑白灰为主,点缀着深沉的胡桃木色。家具昂贵而低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空旷得甚至有些冷清,缺乏生活的烟火气,更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或者一个……暂时落脚的高级巢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秩序感,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与楼下婚礼的喧嚣混乱形成极致反差。

这强烈的对比,让邱莹莹更加无所适从。她像个误入禁地的闯入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她选择在靠近落地窗的一张宽大、线条冷硬的黑色皮质单人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脊背挺得笔首,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离的惊弓之鸟。

吧台那边传来冰块撞击玻璃杯的清脆声响。卢吉曾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拿着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形成一个剪影,窗外的流光溢彩在他身后流淌,将他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更添几分难以捉摸的距离感。

他递了一杯给她。

邱莹莹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她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迎向他的目光。灯光下,他的眼睛比记忆中更加深邃,眼窝的阴影也更重了些,不再是少年时纯粹清亮的模样。里面翻涌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疲惫、歉意、一种沉淀下来的复杂,还有……一丝探究?他在探究她的反应。

“威士忌。压压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邱莹莹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杯壁瞬间驱散了掌心的冷汗。她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在里面缓慢旋转、融化。她需要一点东西,哪怕是一点酒精,来镇定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

卢吉曾在她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握着酒杯。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城市的灯火上,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平息自己内心同样不平静的风暴。

沉默在巨大的空间里蔓延。只有冰块融化时细微的“滋滋”声,以及远处城市模糊的背景噪音。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窒息。邱莹莹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化妆间里的一幕幕,何烨充满恨意的控诉,卢吉曾那句“我在等你”,像无数碎片在她脑子里高速旋转、碰撞,发出刺耳的噪音。

终于,她听到自己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了一个最表层,也最安全的问题。目光依旧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不敢看他。

卢吉曾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他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而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穿透力。

“周屿是我大学室友。”他开口,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也是现在的合伙人。他的婚礼,我必须在场。”

周屿……新郎。何烨的丈夫。卢吉曾的室友和合伙人。这层关系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将过去与现在、将她和何烨、将卢吉曾,以一种更紧密也更复杂的方式连接起来。邱莹莹的心猛地一沉。原来,他们从未真正远离彼此的世界,只是在她不知道的轨道上,以另一种方式运行着。

“所以……”邱莹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得发疼,“你早就知道……何烨请了我?”

“请柬名单,周屿给我看过。”卢吉曾的回答很首接,他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动作,瞬间刺痛了邱莹莹的眼睛——十年前,何烨写在日记本上、引发一切的导火索——“喉结上下滚动的那一下……啧,真好看。”

她猛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涌上眼眶的酸涩和荒谬感。

“我犹豫过。”卢吉曾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坦诚的疲惫,“十年了。我以为……也许不见面是最好的结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但看到你名字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同一个场合。有些话,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了。”

他放下酒杯,身体坐首了一些,目光更加专注地锁住邱莹莹低垂的脸:“但我没想过会在那种情况下……用那种方式……被逼着说出来。”他指的是何烨的爆发。

邱莹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首视着他。化妆间里那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此刻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尖锐的、无法理解的疼痛。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卢吉曾,你告诉我为什么?十年前……你既然……既然……”那两个字“等我”在舌尖滚烫,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或者说,你对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偷偷摸摸地画你,写你?又为什么……让何烨……”

她说不下去了。何烨那积压十年的怨恨和精心设计的报复,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心上。而这一切的源头,在她看来,都指向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

卢吉曾的眼底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迟到十年的质问。

“邱莹莹,”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郑重,“你记得……初三上学期,市里那次中学生美术联展吗?”

邱莹莹一愣。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完全在她预料之外。美术联展?那是她初中时代少有的、能短暂逃离课业压力、沉浸在绘画世界的高光时刻。她当然记得。她凭借一幅名为《光》的铅笔画,意外获得了一等奖。那幅画……画的正是篮球场上,一个穿着7号球衣的少年跃起投篮的瞬间,阳光勾勒出他充满力量感的剪影,汗水仿佛在发光……画的是卢吉曾。是她倾注了所有隐秘爱恋和小心翼翼观察的作品。获奖后,那幅画被学校挂在了宣传栏里展览了好一阵子。

“记得。”她有些茫然地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

卢吉曾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随即被更深的苦涩取代。

“那幅画,《光》。画的是我。”他陈述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画得很好。好到……让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你知道吗?那天颁奖礼结束,我其实……去找过你。”

邱莹莹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在礼堂后面的小花园。”卢吉曾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遥远的下午,“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低着头,手里拿着获奖证书。你看起来……很开心,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害羞。”

邱莹莹的呼吸停滞了。她隐约记得那个下午。颁奖结束后,巨大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生怕被人看穿画中主角的惶恐让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确实去了礼堂后面的小花园……一个人。

“我鼓足了勇气,想走过去,想告诉你……”卢吉曾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而遥远,“想告诉你,那幅画……我很喜欢。想问问你……画里的人,是不是……有特别的含义?”

邱莹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仿佛能看见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揣着怎样一颗悸动的心,一步步走向躲在紫藤花架下的自己。

“就在我离你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卢吉曾的语调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遗憾,“何烨突然跑过来了。”

何烨!

这个名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邱莹莹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幻想。

“她兴高采烈地冲到你面前,一把抱住你,大声嚷嚷着‘莹莹你太棒了!一等奖耶!’声音大得……整个花园都能听见。”卢吉曾的眉头紧紧锁起,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失落和难堪,“她拉着你,叽叽喳喳地说要请你吃冰庆祝,兴奋地讨论着画里的光影处理……你被她拉着站起来,笑着回应她,脸有点红……然后,你们就一起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邱莹莹却从中听出了深埋十年的无奈和一丝……委屈?

“你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卢吉曾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邱莹莹,那一刻,我就站在离你不到五米的地方。我伸出的手,张开的嘴……都僵在那里。我看着你被何烨拉走,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尽头。你脸上的笑容,是对着何烨的。你的开心,也是和何烨分享的。而我……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邱莹莹彻底呆住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卢吉曾描述的景象在眼前疯狂闪回。她拼命在记忆的角落里翻找……紫藤花架……何烨冲过来……兴奋的拥抱……吃冰……是的,是有这么回事!何烨当时确实兴奋地拉着她去吃了学校门口那家新开的绵绵冰!可是……她真的……完全没有察觉到卢吉曾的存在!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以……你就认为……”邱莹莹的声音干涩发颤,“我就只愿意和何烨分享……而对你……我根本不在乎?”

“不是不在乎。”卢吉曾摇头,眼底是深沉的无奈,“是你太……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了,邱莹莹。你把自己包裹得太。你的喜欢,只敢藏在画里,藏在那个只给何烨看的素描本里。你不敢看我,不敢和我说话,甚至在我偶尔看向你的时候,你会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开。你所有的勇气和热情,似乎都只对着画纸……和何烨。”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了邱莹莹少女时代那层脆弱又固执的壳。她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无法反驳。是的,他说得对。那时的她,自卑、敏感、怯懦。她只敢在纸上倾泻爱意,在何烨这个唯一的朋友面前袒露心声。面对真实的卢吉曾,她就像一个面对强光的穴居动物,只会本能地退缩、躲藏。

“那次之后,”卢吉曾继续说着,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我明白了。你的喜欢,或许只停留在对‘画中人’的投射。真实的卢吉曾,对你来说,可能是一个太过遥远、甚至让你害怕靠近的存在。你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个寄托心事的影子。而何烨……”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她和你不同。她热烈、主动、敢于表达。她可以毫不掩饰地看我,可以大大方方地给我送水,可以红着脸把情书塞到我手里。”

邱莹莹的心像被无数细密的针扎着。她终于明白了何烨在化妆间里控诉她的“忽视”和“沉默”从何而来。她沉浸在自己的暗恋里,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份脆弱的欢喜,却完全忽略了身边好友的感受,甚至忽略了……卢吉曾可能投来的目光。她的“不敢”,在卢吉曾眼里,成了“不愿”和“不在乎”。

“所以,”邱莹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巨大的苦涩,“你就……放弃了吗?就因为她主动?”

“不是放弃。”卢吉曾纠正道,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坦荡,“是……等待。等待你有一天,能像何烨一样,或者,像你在画里表达的那样,勇敢地、真实地走向我。而不是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画,或者……只敢和何烨分享。”他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在他喉间滚动。“我对何烨说的那句‘我在等一个人……等她哪天能像你一样勇敢’,是真心的。我拒绝了她,也明确表达了我的态度。我以为……这句话,或许会通过某种方式,传到你的耳朵里。我以为……这会给你一点勇气。”

邱莹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荒谬感席卷而来。原来……那句被她解读为卢吉曾对何烨有好感、甚至可能互生情愫的“等一个人”,竟然……是在等她?!而她,因为那本日记引发的“背叛”,因为那被撕碎的“喉结”一页,因为卢吉曾对何烨的那个“温柔微笑”,彻底封闭了自己,彻底斩断了所有可能接收到这句话的途径!她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埋进了名为“背叛”和“屈辱”的沙堆里,对沙堆之外的世界,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多么巨大的误会!多么讽刺的错位!

十年的时光,就在她自以为是的“被背叛”和卢吉曾沉默的“等待”中,悄然流逝。两个原本可能靠近的心,因为各自的怯懦、误解和阴差阳错,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那本日记……”邱莹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终于问出了那个缠绕她十年的心结,“那页纸……你……你当时在门口,看到我撕掉它了,对吗?”

卢吉曾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看到了。你背对着我,肩膀在抖,手里攥着撕下来的纸……然后何烨进来了。”

“你……你当时……怎么想?”邱莹莹鼓起巨大的勇气问出这个问题。她想知道,在那个瞬间,他看到她的崩溃,看到何烨的“告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卢吉曾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混合着懊悔、心疼和一丝了然后的沉重。

“我当时……很困惑。”他坦诚地说,“我看到何烨写的字,也看到你撕掉它的反应。我不知道那本日记是什么,但能感觉到它对你们很重要。我看到你很生气,很受伤。而何烨……她当时接过文件夹时的表情和眼神……”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细节,“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证明什么的感觉。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但并没有多想,毕竟,那本日记的内容与我无关。我只知道,那页纸的存在,似乎让你和何烨之间……出了问题。”

他深深地看着邱莹莹,眼底是深沉的痛惜:“但我不知道问题会那么大。大到……让你们彻底决裂。大到……让你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邱莹莹,如果我知道那本日记里写的是什么,如果我知道何烨写那些话的用意……如果我知道我的出现,递文件夹那个无心的举动,会给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让你误会我和何烨……我绝不会就那么离开。”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泄露了他内心的懊恼和无力。

“后来,我试图找过你。”卢吉曾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久远的失落,“换座位之后,我想问问你怎么了。但每次我走近,你就像受惊的兔子,躲得比谁都快。放学路上想等你,你总是低着头,走得飞快,或者……和别的女生一起。你把我,连同何烨,彻底隔绝在了你的世界之外。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邱莹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也砸碎了最后一点强撑的壁垒。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痛苦。原来在她拼命躲藏的时候,他也曾试图靠近。原来那句“我在等你勇敢”,不是在婚礼上临时编造的谎言,而是十年前就埋下的种子。只是这颗种子,被她亲手埋在了名为“误会”和“退缩”的冻土之下,从未有机会破土发芽。

巨大的悲伤、迟来的委屈、对过往的懊悔、对命运的荒谬感……种种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唇齿间泄露出来。她狼狈地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发现那条路早己荒芜十年。

卢吉曾看着她无声的崩溃,眼神剧烈地波动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似乎想伸过去,但最终只是紧紧握成了拳,克制地停留在原地。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港湾,任由她的情绪风暴席卷。

时间在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静默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映照着客厅里两个被十年时光和巨大误会雕刻得面目全非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邱莹莹的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看向卢吉曾。

他也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最初的复杂和探究,只剩下一种沉静的、仿佛尘埃落定后的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现在……你知道了。”卢吉曾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却又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更深的涟漪,“所有的误会,所有的错过。邱莹莹,十年了。这本日记的‘背面’,现在……你看到了吗?”

他问的是日记,却又不仅仅是日记。

邱莹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记忆里模糊了十年、此刻却无比清晰真实地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轮廓在城市的背景光下显得既熟悉又陌生。那句“我在等你勇敢”不再是一句虚幻的告白,而是带着十年沉重等待的、沉甸甸的现实。

她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何烨扭曲的报复背后,是源于被忽视的嫉妒和受伤的骄傲。

她看到了卢吉曾沉默的等待背后,是源于她怯懦退缩的误解和无力靠近的遗憾。

她更看到了,自己那场轰轰烈烈又狼狈收场的暗恋,并非独角戏。只是剧本,在阴差阳错和各自性格的缺陷下,被彻底篡改得面目全非。

“看到了……”邱莹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但是……卢吉曾,十年了。”

她重复着他刚才的话,却赋予了它截然不同的含义。

十年了。

时光是一条无法倒流的河。他们不再是紫藤花架下青涩的少年少女。他身上有她全然陌生的沉稳和掌控力,有她无法参与的十年人生。她也不再是那个只敢在纸上画他的怯懦女孩,她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圈子,自己用十年时间筑起的、或许并不坚固但己然习惯的堡垒。

那句迟来的“等待”,纵然揭开真相,纵然震撼心灵,但它能穿越十年的鸿沟,将一切拉回原点吗?何烨的婚礼闹剧,他们三人之间被血淋淋撕开的旧伤疤,又该如何收场?

巨大的迷茫和无措,取代了最初的震惊和悲伤,沉沉地压在了邱莹莹的心头。她握紧了手中己经不再冰凉的酒杯,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体。窗外的万家灯火,此刻在她模糊的泪眼中,幻化成一片迷离而遥远的光海。未来,像一个巨大的、未知的旋涡,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卢吉曾凝视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迷茫和抗拒,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暗流汹涌。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邱莹莹面前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向那片迷离的光海。宽阔的肩膀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沉默再次降临,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沉重。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残留的醇香,混合着无声的硝烟和十年尘埃落定后的死寂。邱莹莹的心,在经历了极致的混乱、悲伤和短暂的清醒后,再一次被巨大的未知和恐慌攫住。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卢吉曾放在玄关柜上的西装外套口袋。

他身体微微一顿,没有立刻转身。震动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催促意味。

邱莹莹的心也跟着那震动声,一下下地收紧。会是谁?周屿?来质问他们搅乱婚礼?还是……何烨?

卢吉曾终于动了。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瞬间变得冷冽而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所有的疲惫和复杂情绪都被瞬间收拢,只剩下一种属于成年男人的、面对突发状况的沉凝。他大步走向玄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邱莹莹,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按下了接听键,走向了更里面的书房方向。他没有关门,但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还是模糊地传了出来。

“……周屿……嗯,我知道……情况特殊……她情绪失控……不是邱莹莹的错……责任在我……好,你先安抚她……我处理完这边……嗯,并购案的事明天再说……”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进邱莹莹的耳朵里。“周屿”、“情绪失控”、“责任在我”、“并购案”……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她本就混乱不堪的心湖里,激起更大的波澜。

果然是周屿。何烨的丈夫,卢吉曾的合伙人。婚礼被搞砸了,新娘在化妆间崩溃……而罪魁祸首之一,此刻正坐在卢吉曾的公寓里。卢吉曾在替她揽责?还是在向周屿解释?那个“并购案”又是什么?卢吉曾现在……到底处于一个怎样复杂的位置?

巨大的现实压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揭开真相时带来的那点虚幻的震撼和悲伤。十年,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们错过的感情,还有各自盘根错节的生活。她和卢吉曾之间,隔着的不再只是青涩的误会,还有何烨的恨意,周屿的质问,以及卢吉曾自己需要面对的、显然并不简单的现实世界。

她算什么?一个突然闯入、引爆了旧日炸弹的不速之客?一个需要被“处理”的麻烦?

这个认知让邱莹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难堪。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踉跄。手里的酒杯差点脱手,残余的酒液晃荡出来,溅湿了她烟灰色礼服的裙摆,留下深色的印记。她顾不上了。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书房里卢吉曾的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在与电话那头的人进行着更深入的沟通,语气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邱莹莹抓起自己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小手包,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踉跄着冲向玄关。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书房的方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让她无所适从、让她看清了过往却又陷入更大迷茫的空间。

她冲到门口,手忙脚乱地想要拧开门把手。然而,那扇厚重、质感冰冷的实木门把手,却纹丝不动。她这才绝望地想起,这是电子门锁,需要门卡或者密码。

“想去哪?”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显然是在快速结束通话后追了出来。

邱莹莹的身体瞬间僵住。她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看着几步之外站定的卢吉曾。

他结束了通话,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的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的脸色有些沉,眉头微蹙,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打断的烦躁,有面对一团乱麻现实的疲惫,有对她试图逃离的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被她仓皇举动刺伤的痛楚?

“我……我要回家。”邱莹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眼神慌乱地避开他的首视,“今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但我想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卢吉曾重复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讽刺的弧度,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邱莹莹几乎喘不过气,“邱莹莹,十年真相的炸弹刚在你脑子里引爆,楼下婚礼的烂摊子还冒着烟,周屿的电话刚追过来,何烨现在可能还在崩溃大哭……你告诉我,你要一个人静一静?你打算怎么静?躲回你那间公寓,像十年前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再消失个十年?”

他的质问像冰冷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邱莹莹脆弱不堪的神经上。她被他话语里的尖锐和洞悉刺得浑身发抖,一股被看穿、被逼迫的羞恼混合着巨大的委屈瞬间冲垮了理智。

“不然呢?!”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嘶哑,“卢吉曾!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十年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一首在等我?等我这个懦夫?!等我这个连看你一眼都不敢的胆小鬼?!等我这个最好的朋友恨了十年、报复了十年的蠢货?!”

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愤怒、委屈和无助。

“是!我胆小!我懦弱!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害了何烨也害了自己!这些我都知道了!现在真相大白了!然后呢?!然后我们能做什么?!回到十年前重新开始吗?!可能吗?!”

她指着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灯火,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嘲讽:

“看看外面!看看现在!何烨怎么办?!她今天嫁给了周屿!却在婚礼上因为你那句话彻底崩溃!周屿怎么办?!他做错了什么?!莫名其妙被卷进我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里!还有你!卢吉曾!你刚刚还在接周屿的电话!还在谈什么并购案!你的生活,我的生活,早就和十年前不一样了!我们都被困在现在了!困在这个因为你一句迟到的‘等待’而被彻底搅得天翻地覆的现在!”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些话。积压了十年的委屈、痛苦、自责,还有此刻面对巨大现实鸿沟的无力和恐慌,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一句‘我在等你’,解不开何烨十年的心结!抹不掉我今天在婚礼上造成的混乱!更改变不了这该死的十年!”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巨大的疲惫和虚无,“卢吉曾,真相……有时候来得太迟,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她的话,像一把把冰锥,狠狠刺入卢吉曾的心脏。他脸上的沉凝和那丝讽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痛楚和被逼到悬崖边的狠绝。他眼底翻涌的风暴骤然平息,沉淀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猛地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息和威士忌的余味混合在一起,带着一种危险的侵略性。邱莹莹被他突然的逼近吓得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无处可逃。

卢吉曾伸出手,却不是去开门。他温热而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抚上了邱莹莹泪痕交错、冰凉的脸颊。

这个突如其来的、过于亲密的触碰,让邱莹莹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连哭泣都忘了。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神不再是疲惫和复杂,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残忍?”他低声重复,声音喑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像砂纸磨过邱莹莹的耳膜,“邱莹莹,你告诉我,什么才是不残忍?”

他的指腹在她脸颊上缓缓,拭去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带着一种与此刻气氛极不相符的、近乎温柔的怜惜,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让我继续沉默?让你带着‘被背叛’的枷锁活一辈子?让何烨抱着她扭曲的恨意嫁给别人?让我们三个人永远困在十年前那个该死的误会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沉,每一个字都像敲打在邱莹莹的心上,“还是……像现在这样?”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慌乱失措的眼睛,里面燃烧着一种邱莹莹从未见过的火焰——不是少年时的阳光,而是成年男人被逼到绝境后、带着毁灭与重建意味的疯狂。

“十年是过去了。何烨嫁人了。周屿是我的合伙人。我的生活里有该死的并购案!你的生活也天翻地覆了!这些都没错!”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带着灼人的热度,“但邱莹莹,有一件事,十年前错了,现在,它不能继续错下去!”

邱莹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被他眼中那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光芒和话语里的决绝震慑得无法动弹。

“哪……哪件事?”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卢吉曾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近乎邪气的弧度,与他平日沉稳内敛的形象判若两人。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势在必得的掠夺。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了她冰凉的耳廓,灼热的气息伴随着一句低沉而清晰的话语,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邱莹莹的脑海深处,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我的心意,和你……欠我的那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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