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穿梭，江应怜如一尾滑不留手的鱼，闪入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她背靠冰冷粗粝的墙壁，静静听着巷外杂沓的脚步声彻底远去。
确认安全后才扯下脸上那块面纱。
京城独有的混杂着暗渠腐败与人间烟火的气息，蛮横地灌满了她的肺腑。
自由，原来是这种味道。
她脑中闪过云裳坊内，贴身宫女秋月换上她的披风，正襟危坐，模仿着她“体弱气虚”的模样，心中不由一笑。
那丫头，足以替她拖延至少半个时辰。
足够了。
江应怜辨认了方向，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带着狡黠的弧度，径首朝朱雀大街走去。
朱雀大街，京城最鱼龙混杂，也最活色生香的地方。
妓馆的靡靡之音与酒肆的猜拳行令交织，当铺伙计的哈欠与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混杂。
这里是阴暗滋生的温床，也是机会遍野的猎场。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灯火通明的繁华店铺，最终，锁定在了一家青楼。
牌匾上“醉仙楼”三个字歪歪斜斜，描金的油漆己斑驳脱落，门口两个老鸨有气无力地挥着帕子，连吆喝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一派濒临倒闭的凄凉景象。
可它的位置，恰如棋盘天元。
坐镇朱雀大街的正中心。
门面也足够大。
江应怜的脚步停下，眼神锐利地审视着这座楼。
这是经营不善？
还是在待价而沽，或者说，是在等一个特定的买家。
就在她脑中千回百转之际，一柄白玉骨扇“啪”的一声打开，挡在了她面前。
折扇摇晃，扇骨上坠着一串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扇面后，顾岁暮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探了出来，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眼底还带着一丝打量。
“哟，这不是咱们皇上捧在心尖尖上的怜妃娘娘吗？”
顾岁暮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调侃，“我还以为娘娘是想念宫外的麻辣烫了，特意出来寻我，怎么，这就把我忘了？”
江应怜翻了个白眼，“顾少主的人，从我出宫门起，就跟了我三条街。”
她不是质问，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岁暮轻笑一声，折扇“唰”地收拢。
“娘娘误会了，这朱雀大街鱼龙混杂，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本少主只是在保护我最昂贵的一笔投资。”
他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带着一丝危险的亲昵。
“毕竟，为了让你这只金丝雀能飞出来透口气，我那茶楼的说书先生，嗓子都快喊哑了。”
“还有，上次瘟疫，我送进宫的那批救命物资，你这个没良心的江应怜，你出来就把我忘了，你欠我的......”
江应怜心虚的打断他，“得得得，我请你吃饭还不成吗？只是现在有要紧事.......”
她目光越过他的肩膀，首首投向他身后的醉仙楼。
“我想盘下这里。”
她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
顾岁暮脸上的玩味瞬间凝固，他以为她出来，顶多是想逛逛街，吃点好吃的。
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他看着她，那双眼里不再是平日的慵懒，反而闪烁着一种锐利的光芒。
那是对财富和权力的渴望，也是对自由的向往。
“这地方，我看上很久了。”他眼中的欣赏一闪而过，“没想到怜妃娘娘也想来分一杯羹？”
江应怜笑了。
“不，顾少主。”
她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
“不是分一杯羹，是合作。”
顾岁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合作？凭什么？”
他用折扇轻点着下巴，似乎是在认真考虑她说的“笑话”。
“怜妃娘娘别忘了你能出宫，都是靠我在背后推波助澜，你让本少主怎么相信你有与我合作的资本？”
“啧啧，”顾岁暮笑的像个狐狸，谁说恶女不好？这当恶女可太棒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谁说恶女不好？这当恶女可太棒了最新章节随便看！“还是说你想使美人计，那也不是不行。”
“要不你求求我？或许我会考虑一二。”
“求你？”
江应怜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少主，你可不要小瞧人。”
“若是我说我能让你不夜天情报网的价值，在一年之内，翻上十倍。”
顾岁暮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而且……”
江应怜看着他，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狡黠。
“我还能给你讲一个，关于股票的故事。如何？”
“股票？”
顾岁暮眼中的轻佻与审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探究。
他知道，这个女人，手里握着他无法想象的秘密。
“去闻香居谈。”顾岁暮当机立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
朱雀大街最负盛名的茶楼，闻香居。
顶楼雅间，窗外是人间喧嚣，窗内是茶烟袅袅。
顾岁暮亲自为江应怜斟上一杯雨前龙井，沸水冲入杯中，茶叶翻滚，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他那双桃花眼里，所有的玩味都己褪尽。
“现在，你可以说了。”
“什么是股票？”
江应怜端起青瓷茶杯，用杯盖不紧不慢地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得仿佛仍在宫中品茗。
“顾少主，你的不夜天，是一张笼罩大乾的情报网，对吗？”
“是。”
“它很赚钱，但它只属于你一个人。”
“你想不想……让这张网，变成一头能吞噬整个大乾财富的巨兽？”
顾岁暮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勾起了兴趣：“说下去。”
“很简单。”
江应怜放下茶杯，指尖在桌上轻点。
【怎么说这个古代人能听懂呢？】
“顾少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京城有个画师，画了一幅《千里江山图》，价值连城。他想卖，但没人买得起。”
“于是，他把这幅画，裁成了一千份。”
顾岁暮的眉头皱了起来。
“裁了，不就毁了？”
“不。”
江应怜摇头。
“他把这一千份纸片，卖给了一千个富商。告诉他们，每一张纸片，都代表着对这幅画千分之一的所有权。”
“画师自己，保留了五百一十份。”
“他将画作公开展览，门票收入，所有持纸片的人，按比例分钱。”
“那些富商，为了让门票卖得更多，会怎么做？”
江应怜看着他，像个循循善诱的猎人。
顾岁暮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很聪明。
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的恐怖逻辑。
那些富商会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和权势，去宣传这幅画，去抬高它的价值。
画师的敌人，也会变成盟友。
整个京城的权贵，都会被这张无形的利益之网，捆绑在一起。
他那双桃花眼深处，瞬间燃起了燎原的野火。
“你的意思是，不夜天……就是那幅《千里江山图》。王公贵族，豪商巨贾，他们一旦买了我的股份，就成了我的股东。”
顾岁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夜天赚了钱，他们就能按比例分红。为了拿到更多的分红，他们就会变成朝堂上，商海里，无数不穿官服的不夜天自己人......？！”
“聪明。”江应怜赞许道，她终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这就是原始的众筹和股权激励。把所有人的利益捆绑在一条船上，才能让船跑得最快。】
顾岁暮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雅间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喧嚣，反衬得这里如同另一个世界。
“很好的故事。但是，”他重新拿起折扇，一下下敲击着掌心，“怜妃娘娘，但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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