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废料堆里的闪电与风雪哨音
工具间弥漫的油污尘埃几乎凝固。陈卫东的指尖死死扣着那枚冰冷、边缘如同微型锯齿般刮擦皮肤的残破纽扣电池。那撕裂口里暴露的电路脉络，妖异得如同不属于这个星球！冰冷的金属外壳在他掌心微微颤抖。
【高度警戒！检测到未知科技残片‘样本∑-7’！材质：非本星域数据库记录！基础物理规则符合度91.7%，结构逻辑熵值异常！能量污染残留锁定……（解析进程受阻，权限不足）】
【警告：检测到持续性外部扫描波动！干扰源锁定：宿舍方向！】
宿舍？扫描？！
陈卫东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抬头，锐利得如同开了刃的目光穿透木板门虚掩的缝隙，死死投向百米外那排低矮的土坯房！昏暗的灯光映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户上，晃动的人影模糊不清。哪一个？！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后背。周卫国刚才那阴冷的威胁言犹在耳：“……冻死在雪地里也没人知道……” 这绝不是威胁！是预告！
来不及多想！
他闪电般俯身，将那枚“∑-7”猛地塞进内侧棉袄口袋最深处，贴着胸口冰凉的皮肤。几乎是同时，双手在工具间油腻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挖掘机般飞快扫掠！半截拖拉机上拆下来的、满是油污和烧蚀痕迹的粗铜线！一把散落生锈的、大小不一的螺母垫圈！还有角落里几个废弃己久、被他撬开的干电池外壳剥下的那层薄薄的灰色锌皮！所有东西被他一股脑扫进旁边一个不知装过什么油脂的空铁皮桶里，发出刺耳的哗啦乱响！
外面寒风呼啸，像鬼哭。他扛起那只沉重的铁皮桶，头也不回地撞开工具间的破门板，身影瞬间被浓墨般的夜色吞噬！必须离开！离宿舍越远越好！
连队最边缘，靠近牲口棚背风的草料垛旁边，有个废弃的老窝棚。棚顶塌了一半，是用胳膊粗的原木搭骨架、外面胡乱糊着冻得梆硬的泥巴和枯草。寒风轻易地穿过稀烂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哨音。角落里堆着不知哪个年月遗留下来的、满是牲口粪尿气味的陈年草料碎屑。这是真正的遗忘角落。
陈卫东弓着腰钻进这处散发着腐败霉变气息的冰窟窿，重重地将铁皮桶顿在冻硬的泥地上。没有喘息，他一把扯开冻得发僵的棉袄领口，一把从贴身口袋里掏出被体温焐得微微带点温度的那一小块铜片和锌皮！那是他刚才在宿舍惊魂之后，特意从废料堆里精挑细选、趁人不备藏起来的精华！
时间！他需要时间！在某种冰冷的监视锁定这里之前！
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狼，双眼在昏暗中灼灼生光。记忆深处，【原始化学电池（基础版）】那张模糊残图上关键的组件结构被强行“打印”在眼前：阴极（活性金属，失去电子），阳极（相对惰性，得到电子），电解液！导电！
材料在手！
他摸出藏在草垛深处、偷偷拿来的一个豁口破陶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下午偷偷从马号盐槽里抠下来的、混杂着泥土和草屑的粗盐块！他用牙齿咬下一小块，含在嘴里，咸苦迅速蔓延。快速从墙边捧起一堆刚刨开冻土层挖出的相对干净的雪块，塞进陶罐！
粗糙的冻土罐壁触碰着冰冷的雪。陈卫东目光落在陶罐口，眼神里没有丝毫属于这个时代的迟疑。他猛地一弯腰，低头将口中那块粗盐晶体吐进罐中融化的冰冷雪水里，唾液带着体温迅速将盐粒溶解！混浊的、带着泥沙颗粒的盐盐水在罐底形成。
电解液——粗盐水，成了！
下一步是核心结构：正负极！
阴极（活性负极，产生电子流，腐蚀）——锌皮！阳极（相对惰性正极）——铜片！通路导体——那截烧蚀严重、电阻值异常之高的粗铜线圈！
陈卫东的动作快得近乎粗暴。他用力将那块边缘锋利的锌皮和铜片分别插进灌满盐水的陶罐两端泥壁！铜片和锌皮之间，将那截如同扭曲海蛇般的粗铜线圈两端牢牢缠绕、固定！一个简陋到极点、充满原始粗粝感的“伏打电堆”雏形瞬间完成！
【理论结构模拟完成。能量输出估算波动值极大（±70%），风险：高！短路/爆炸风险：3%！电流持续时间评估：未知（材料劣质）！】
冰冷的警告在脑海中炸响！爆炸？短路？但那“3%”的风险数值被他眼中燃烧的火焰瞬间碾碎！别无选择！
“来吧……”陈卫东从喉管深处挤出嘶哑的低吼，像是对眼前这堆垃圾，又像是对虚空中那未知的窥探者。他双手稳定得如同铸在铁砧上的钢，如同最古老神庙里进行神启仪式的祭司，同时抓住了铜片和锌片露在陶罐盐水外的两个极端！
就在指尖接触金属冰冷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但绝无仅有的、如同千万只寒蝉同时振翅的细微颤鸣，从扭曲的铜线圈深处骤然炸响！
紧接着，一股如同冰针扎入骨髓深处又陡然升温的奇异电流脉冲，猛地从陈卫东双手抓握的两极狂暴地涌向中间的铜线圈！
没有惊天动地的火花！没有任何视觉上的光效！
只有那截粗劣、油污、扭曲的铜线中心点，在绝对的黑暗中，骤然爆发出一种纯粹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的惊人高温！
“滋啦——！”一声短暂而刺耳的、类似烙铁烫肉的高频尖啸骤然响起！一股微焦蛋白质的味道混合着水汽蒸发升腾的腥气在狭窄腐朽的窝棚中弥漫开来！
线圈接触陶罐泥壁边缘处，厚厚的油污瞬间被加热点的高温点燃、碳化！发出滋滋的红光！周围冻得发硬的泥壁瞬间被烫成坚脆的焦黑硬壳！陶罐内浑浊的盐水像被煮开一样翻滚着气泡！
高温！
微弱的电流，通过超高的电阻转换成了狂暴的热能！这堆破烂组成的简陋造物，竟然真的在这1974年的北大荒废弃窝棚里，发出了第一道属于自己的光与热！哪怕它如此短暂、暴烈且不可控！
【实验体“伏打-1”能量释放峰值捕获！记录完成！基础能量转换效能估算：不足0.01%！核心缺陷：活性金属源强度过低！电解质传导性劣质！通路结构不稳！】
成了！再微弱也是光！
然而，这如同电鳗搏命般的能量瞬间释放，如同在沉寂死海上空发射了一颗灼热的信号弹！
【警报！警报！外部扫描锁定强度陡增至89%！检测到高强度定向能量探测波动！源坐标：宿舍区西北角第一间后窗！正在尝试物理锁定宿主位置！】
扫描！锁定！危险如影随形！
陈卫东猛地撤手！铜线圈上那一点恐怖的高温瞬间黯淡、消失，只留下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和湿气蒸腾的白烟。陶罐底部那片焦黑的硬壳还在冒着丝丝白气。
外面，寒风的呜咽声陡然变了调！
呜——！呜——！
比之前更凄厉、更尖锐、更急促的风哨声，如同鬼哭狼嚎，在草垛和废弃窝棚西周盘旋！那风声中仿佛蕴藏着某种无形的意志，拉扯着腐朽的茅草和棚顶的烂泥，发出濒死的呻吟！
这风哨声……像是要掩盖什么，更像是某种行动的信号！
草窝棚唯一的破烂门帘被风猛地撕开一道缝隙！浓墨般的夜色和刺骨的寒流倒灌而入！外面，不再是单纯的黑暗！
一个极其模糊、高大、如同由浓稠夜色凝成的魁梧人形轮廓，如同融化的铁水般无声地从窝棚侧面不远处的巨大草料堆阴影里蠕动着……站了起来！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那轮廓头部的位置亮起，如同地狱猎犬的眼！
没有脚步声，只有雪粒被某种压力挤压的细微呻吟！他……或者说“它”，正朝着窝棚洞口的方向……“流”了过来！无声无息！
窒息般的压迫感如同寒冰巨掌，狠狠扼住了陈卫东的咽喉！血仿佛瞬间冻僵！大脑陷入极致的空白！
跑！必须跑！
身体被药剂强化后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如弓弦，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力量感在血管深处爆炸！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向窝棚深处那堆散发着腐草气味的角落缩去！
就在他动作的刹那——
【警告！高能量武器启动波动！目标指向窝棚入口！】
一道刺目的、如同凝固蓝水晶般纯粹冰冷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窝棚门口一步之遥的雪地上，毫无征兆地凭空炸开！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热刀切入黄油的声音。被寒风吹进门帘的几片枯叶被那蓝光瞬间扫过，没有燃烧，没有焦痕，如同被橡皮擦抹除般——瞬间分解成肉眼无法分辨的基本粒子，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比绝对黑暗更纯粹的……“虚无”！
那蓝光光束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但陈卫东视网膜上烙印下的那一片纯粹的“湮灭”，让他如坠冰窟！
这是什么？！那模糊黑影手里握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绝不是这个年代的武器！绝对不是！
那黑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成果。两点猩红的光点转动着，如同精准的雷达，锁定了因他躲避动作而带起的、窝棚内枯草浮尘细微的轨迹！
陈卫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冷汗冰得刺骨！他蜷缩在腐败的草垛深处，身体死死贴着冰冷泥墙，连一丝最轻微的颤动都不敢有！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呐喊：会被发现！会被那束能抹除存在的蓝光湮灭掉！像刚才那片枯叶！
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浆，正要从头顶浇下。
呼哧——呼哧——
一阵沉重而响亮的喘息声，伴随着踩着深雪发出的“咯吱”声，猝不及防地从窝棚后面、靠近马号的方向猛地传来！脚步踉跄，显然是刚刚从温暖的炕上爬起来！
是马大魁！他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极沉的麻袋！
“妈的！这破天！邪风越来越大了！”马大魁粗野的咒骂声穿透风幕，声音在空旷的黑夜里异常清晰！他走到离窝棚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重重地将麻袋放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显然冻得不轻，搓着手，对着窝棚方向吼道：“陈小子！死哪儿猫着了？老子给你送御寒的好东西来了！妈的，大半夜的……嘿！这破棚子漏风筛子似的，你小子可真会挑地方！”
他的脚步声、喘息声、麻袋落地的声音、还有那毫无顾忌的吼叫，如同一串密集的、笨拙的噪音炸弹，瞬间撕裂了这片靠近草垛区域的诡异死寂！
如同摩西分海！
草垛下那只如同墨汁凝聚而成的黑影动作骤然僵住！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猛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受惊的凶兽。扫描光束无声地熄灭，那种瞄准了陈卫东生命线的致命锁定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下一秒，那凝实的黑影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墨迹，在陈卫东被逼出泪水的视野边缘猛地扭曲、模糊、分解！无声无息地再次沉入巨大草垛那无法穿透的黑暗深处！
风，刮得更猛了！呜呜的哨音变得更加凄厉！
【扫描信号消失！物理威胁解除！】
【警告：环境能量场剧烈波动！探测到强风暴粒子集结（东北方向）！预测：超强风雪（白祸级）将于1.5小时后抵达！最低体感温度将至-40℃！宿主当前所处简易庇护所，防御评分：毁灭级！】
风雪！灭顶的暴风雪！
与此同时，窝棚外，马大魁背着那个沉重的麻袋，骂骂咧咧地径首朝着破烂的棚门走来！他沉重的靴子己经踩在了窝棚入口处的冻土斜坡上！
陈卫东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刚才那场无声生死战带来的恐惧和寒意尚未消散，另一个巨大的危机己如山岳般压顶！身后那堆草垛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张开的巨口，而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泥污和硝烟气息刺入肺腑。双手飞快地在地上抹了两把冻硬的污泥，狠狠擦在脸上，特别是刚才可能被高温铜线烫得微微发红的地方！同时，右脚死死碾过那截还残留着一丝高温余烬的铜线圈，将它踩进腐草和冻土的缝隙深处！
马大魁己经一步跨进了窝棚！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本就微弱的光。他那张冻得发紫的脸在昏暗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严肃和……关切？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一股刺鼻的羊皮膻腥气混合着马大魁身上浓重的汗味扑面而来。
“你小子窝这狗屁地方干啥？快冻死……”马大魁的斥责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他那双牛眼瞬间瞪圆，如同探照灯般在窝棚里扫视！目光锐利地扫过角落散乱堆放的铁皮桶、破陶罐、里面浑浊泛黄的水迹（盐盐水）、以及陈卫东脸上那道刻意涂抹的污泥遮掩不住的红痕！还有空气里那缕尚未散尽的焦糊和微弱的腥臭味！
马大魁脸上的关切瞬间冻结！
他眉头猛地拧成一个死结，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两柄冰冷的钢钎，狠狠钉在陈卫东脸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粗豪和信任，只剩下了彻底的怀疑、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和后怕！
“陈卫东！跟老子说清楚！”马大魁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压抑，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铁锈的腥味，“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他那只没拿东西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那条从不离身的牛皮鞭上！
窝棚里死寂得能听到寒风灌入时草屑摩擦的声音。空气中，被踩熄的铜线余烬散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硫磺气息。门外，暴风雪的呜咽声如同末日前的丧钟，骤然加剧！雪粒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棚顶，发出密集的噗噗声。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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