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刮得城中村夜市的塑料棚布哗哗作响。
阿灵蹲在煤炉前搓着手,蒸腾的白汽模糊了她冻得发红的鼻尖。
不锈钢汤桶里的骨汤咕嘟冒泡,飘着零星的葱花,可周围摊位的白炽灯一盏盏熄灭,只剩她这摊"灵记热汤面"还亮着盏昏黄的小灯。
"阿灵啊,收了吧。"隔壁炸串摊的阿旺叔裹着军大衣过来,铁签子在油锅里戳了最后一把里脊肉,"今晚上就卖了五碗,再耗下去煤球钱都赚不回来。"他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阿灵的帆布围裙,指节上还沾着炸串的油星。
阿灵把漏勺在汤桶里涮了涮,桶底沉着半把没下完的手擀面。
她望着对面收摊的煎饼铺卷闸门"哗啦"拉下,喉咙发紧:"旺叔,再等半小时。
我上月欠的摊位费还差三百,月底前得补上。"她哈了口气在掌心,指腹着围裙口袋里皱巴巴的缴费单,那上面"逾期每日加收5%滞纳金"的红章刺得眼睛疼。
阿旺叔叹气,转身从三轮车上摸出个用旧毛巾裹着的东西:"给,我家小孙子换了新电热毯,这旧的还能用。"他抖开灰蓝色的毯子,插头线用胶布缠了好几圈,"你搁煤炉边铺着,腿别冻坏了。"
"旺叔!"阿灵眼眶发热,伸手去接时碰到他开裂的手背,像摸到砂纸,"这多贵......"
"贵啥?"阿旺叔把毯子硬塞进她怀里,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汤桶,"我家那口子还说让你明早去拿俩包子,热乎的。"他的背影融进夜色里,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脚后跟沾的面糊在地上拖出一道白痕。
"灵姐!"杂货铺的小翠抱着暖水袋跑过来,齐耳短发被风吹得来,"我妈说该关店了,你真不收?"她指了指街尾——最后一家炒粉摊的老板己经在收折叠桌,铝制餐盒碰出清脆的响。
阿灵把电热毯铺在小马扎上,坐上去时还带着阿旺叔身上的烟草味。
她盛了碗汤面搁在煤炉边温着,白雾里浮起个模糊的念头:要是当年那个蹲在包子铺后巷发抖的小丫头,能有这么一碗面......她摇了摇头,抄起漏勺搅了搅汤桶,骨汤撞在桶壁上,"咚"的一声。
变故来得突然。
"砰!"
离摊位三步远的水泥地上,有团黑影重重砸下。
阿灵手一抖,漏勺"当啷"掉进汤桶。
那是个老乞丐,破棉袄露出棉絮,裤脚结着冰碴,花白的胡子上沾着草屑,正蜷成虾米状抽搐。
路过的收摊小贩加快脚步,卖卤味的张婶扯了扯儿媳的袖子:"别凑,指不定有传染病。"
小翠攥住阿灵的手腕:"灵姐,别管......"
"他嘴唇都紫了。"阿灵掰开小翠的手,蹲下去时膝盖撞在水泥地上,疼得倒抽冷气。
她摸到老乞丐的脖颈——皮肤冷得像块冰,脉搏细弱得几乎摸不到。
汤桶里的面还冒着热气,她咬了咬牙,把老乞丐半拖半扶到摊位下的塑料棚里,用电热毯裹住他佝偻的背。
"叔,醒醒。"她舀了勺热汤,吹凉了凑到老乞丐嘴边。
浑浊的汤水顺着他干裂的嘴角流进脖子,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有那么一瞬间,阿灵竟从那团混沌里看见一星清亮的光,像雪夜篝火溅起的火星。
老乞丐的喉结动了动,阿灵趁机喂了口面。
热汤入喉的刹那,她忽然一阵眩晕。
不是饿的那种虚,是舌尖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像被无数根细针同时扎中。
眼前的塑料棚布褪成灰白,取而代之的是跳动的篝火,铁锅里的油星炸得噼啪响,穿粗布短打的男人举着锅铲,动作快得带起残影,锅铲与铁锅相击的脆响,竟和记忆里武打片里的剑鸣一模一样。
"叮——"
铁锅砸在石台上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
阿灵猛地缩回手,汤碗"啪"地摔在地上,热汤溅在老乞丐的破棉袄上,晕开深色的斑。
她扶着摊位桌沿喘气,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刚才那画面太真实了,连油星溅到手腕的灼热感都还在。
"七......公......"老乞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食典......"他浑浊的眼珠又沉了下去,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阿灵这才发现,他怀里滑出个东西。
那是本残卷,封面被油垢糊得看不出颜色,边角卷着毛边,隐约能辨认出"七公食典"西个字。
她蹲下去捡,手指刚碰到纸页,就像被电了一下——残卷的触感不对,不是普通的纸,倒像是某种兽皮,纹路里还渗着极淡的药香。
"灵姐?"小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不会......"
"没事,还有气。"阿灵把残卷塞进围裙口袋,手按在上面,能感觉到里面凸凸凹凹的纹路,"我先看着他,你帮我把汤桶收了?"
小翠犹豫着点头,提起汤桶时手腕晃了晃:"那我把煤炉也搬你家去?"
"嗯。"阿灵蹲在老乞丐身边,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风掀起塑料棚布的一角,月光漏进来,照在残卷上,她这才发现,封皮上有半枚褪色的红印——是朵五瓣梅花,和她小时候在旧书摊见过的武侠小说里的标记一模一样。
夜市彻底安静下来时,阿灵把老乞丐扶上自己的三轮车。
他轻得吓人,阿灵怀疑自己初中时的书包都比他沉。
路过路灯时,她瞥见他后颈有个淡青色的印记,像片银杏叶,边缘还带着锯齿。
"阿灵!"收完最后一盏灯的管理员老张骑着电动车路过,车筐里装着没卖完的春联,"赶紧回家,这两天治安不太好,听说有外地人来收保护费......"
"知道了张叔!"阿灵应了一声,三轮车吱呀吱呀往巷子里骑。
她住在巷尾的老楼,二楼窗户还亮着灯——是楼下王奶奶帮她留的,老人总说"亮盏灯,夜路不慌"。
把老乞丐安置在客厅的折叠床上时,阿灵摸了摸他的额头。
烧退了些,可呼吸还是轻得像羽毛。
她从厨房端来温水,转身时残卷从口袋滑出来,"啪"地落在床头柜上。
月光透过纱窗照在残卷上,阿灵鬼使神差地翻开第一页。
泛黄的兽皮纸上画着只油光发亮的叫花鸡,旁边用狂草写着:"鸡选三斤二两,泥裹七寸为度,火烤三柱香......"她指尖刚碰到字迹,舌尖又泛起那种刺痛,这次更清晰了——是松针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还有若有若无的酒香,像极了小时候偷喝阿旺叔家自酿的桂花酒。
"这......"阿灵后退半步,撞在折叠床的扶手上。
老乞丐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她赶紧屏住呼吸。
月光把残卷的影子投在墙上,恍惚间,那些字迹竟像活了似的,在纸上游动起来。
后半夜起了雾,阿灵裹着被子缩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折叠床的方向。
残卷摊在她膝头,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不是普通的菜谱,绝对不是。
可老乞丐是谁?
他说的"七公食典"和记忆里的江湖画面有什么关系?
还有刚才的味觉......她舔了舔嘴唇,试着回忆那碗汤面的味道——是再普通不过的骨汤,可在喂老乞丐时,她分明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层次感,像有无数种味道在舌尖开了花。
窗台上的老式闹钟敲响两点。
阿灵打了个哈欠,刚要合眼,就听见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竖起耳朵——是皮鞋跟叩击青石板的声音,不像是收摊的小贩,倒像......她想起老张说的"收保护费的外地人",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残卷。
脚步声在楼下停住了。
阿灵轻手轻脚走到窗边,透过防盗网往下看。
雾太大,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仰着头,脸藏在阴影里。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首觉告诉她,那目光正透过雾气,精准地落在她二楼的窗户上。
"阿嚏——"
折叠床上的老乞丐突然翻身,把阿灵吓了一跳。
她赶紧跑过去,却见他睡得正沉,嘴角还挂着点口水。
虚惊一场,她拍了拍胸口,转身时瞥见残卷的最后一页,有行极小的字,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味觉通感者得之,方为食典真主......"
阿灵的手指颤抖起来。
她抬头看向窗外,那个模糊的人影己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串潮湿的鞋印,在青石板上蜿蜒向巷口。
后半夜的雾更浓了,阿灵裹紧被子,残卷被她压在枕头下。
老乞丐的鼾声轻得像片羽毛,混着窗外的雾,飘进她的梦里。
她又梦见了那团篝火,那个举着锅铲的男人回头对她笑,他的声音混着油星炸裂的脆响:"小丫头,该学颠勺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时,阿灵是被一阵凉风吹醒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折叠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
枕头下的残卷还在,旁边多了张纸条,字迹苍劲有力,像刀刻的:"汤面暖人,残卷赠卿。
明日辰时,醉云居见。"
纸条最下方,画着朵五瓣梅花,和残卷封皮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阿灵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窗外传来早市的喧哗声,卖豆浆的吆喝和卖菜的讨价还价混在一起。
她低头看向残卷,封皮上的"七公食典"西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像有团火,正从纸页里往外蹿。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食典江湖,七公传人在市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UN2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