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把砂锅搁在灶上时,掌心的金纹正沿着指节往腕间爬,像条被烫醒的小蛇。
水刚烧到七分热,她就往锅里下了火腿、笋片和豆腐。
这些天总梦见洪七公说"二十西桥明月夜"要"汤清而味厚,料隐而香显",她特意去菜市场挑了最嫩的内酯豆腐,切得比指甲盖还薄,在清水里养了半日去豆腥。
蒸汽漫上来时,她忽然觉得不对。
灶火明明调的是文火,可锅底的蓝焰却自己往上窜了两寸,又在水即将沸腾时"嘶"地缩回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拨弄风门。
更奇的是砂锅里的汤——火腿的咸、笋片的鲜、豆腐的嫩,竟在没有搅动的情况下自己融成琥珀色,连浮沫都乖乖聚在锅沿,像被一根看不见的勺子赶去了角落。
"这是......"阿灵指尖发抖,凑近些看,汤面映出她发亮的眼睛。
金纹在掌心烧得发烫,她忽然想起洪守真说过"厨心者,火自内生",原来不是说用掌心生火,是连火候都能顺着心意走?
"发什么呆?"
身后传来粗哑的嗓音。
阿灵吓了一跳,转身时差点碰翻砂锅——洪守真不知何时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拎着半瓶二锅头,酒气混着灶火香首往鼻子里钻。
他眯眼盯着砂锅里的汤,喉结动了动:"当年我师父在终南山巅煮这道菜,用的是千年寒泉配雪顶松茸。
你这汤......"他抄起漏勺搅了搅,"火候比他的更匀。"
阿灵这才注意到他鬓角沾着草屑,鞋上还粘着泥,像是刚从哪个野山坳里赶回来。"您怎么知道我在做这个?"
"金纹亮得能照路,我在三条街外就瞅见了。"洪守真把二锅头往案上一墩,从怀里摸出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上"厨心录"三个字被磨得只剩半道儿,"你踏过通窍门槛了。
再往前一步,就是化境。"
阿灵接过本子,指尖触到纸页时被烫了下——不是温度,是某种细微的震颤,像有人在纸里敲鼓。"通窍......就是能控制火候?"
"不止。"洪守真拔开酒瓶盖灌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通窍者,能感食材之灵。
你以后切肉不用看刀,能摸到筋膜走向;和面不用数次数,能尝到生熟分寸。
但这玩意儿跟火苗似的,烧得太旺要灼手。"他指了指她掌心的金纹,"所以我师父写了这本,教怎么收着点。"
阿灵翻到第一页,墨迹己经晕开,却还能看清"以心驭火,以火养气"八个字。
她忽然想起山洞里那碗无火炖蛋,原来从那时起,金纹就在悄悄攒着力气。
是夜,醉云居的蒸笼腾起白雾时,铁锅李正蹲在巷口啃烤红薯。
"啥味儿?"他吸了吸鼻子,红薯皮"啪嗒"掉在地上。
甜中带鲜,鲜里裹着点清苦,像春天刚抽芽的紫藤花,又像腊月里晒了三天的蜜枣。
他拍了拍裤腿站起来,红薯也不捡了,顺着味儿往醉云居跑。
阿灵闭着眼站在灶台前。
她能感觉到掌心的金纹在呼吸,一下一下,像在给空气打拍子。
面前的面团软得像云,她指尖刚碰上去,就"看"见了——五花肉要切三毫米厚的片,用黄酒泡足半个时辰;冬菇得用温水泡发,泡菇的水要留着和面;糖要放七钱,多一分太腻,少一分不够引出肉香。
她没动手。
面团自己鼓了起来,像被春风吹胀的气球;肉馅在碗里翻涌,肥油和瘦肉乖乖分了层,又重新搅成最匀的泥。
蒸笼里的蒸汽突然凝住,在笼盖下织成张薄纱,等阿灵数到十八,"咔啦"一声,蒸汽猛地窜起来,带着香气撞开了门。
铁锅李掀门帘的动作太急,门帘钩子"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蒸笼里的包子——皮儿薄得能看见里面的馅,像十八盏小灯笼,每个上面都捏着十八道褶,不多不少。
"灵丫头,你这是......"他凑过去闻,鼻尖差点碰到笼屉,"当年我奶在御膳房当帮工,说宫里的点心师傅最会做这个,叫啥......"
"黄蓉玲珑包。"阿灵睁开眼,额角沁着细汗,"洪老说,这是七公当年哄黄帮主开心的手艺。"
铁锅李咽了口唾沫:"能尝一个不?"
阿灵刚要递,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她猛地转头,只看见白眉翁的旧布衫角——那老头正蹲在窗根儿底下,手里捏着枚铜钱,在月光下泛着青。
"阿灵丫头。"白眉翁的声音像晒了半干的茶叶,沙沙的,"这是当年七公传人用过的引火令。"他把铜钱塞进她手里,铜钱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火"字,摸起来暖融融的,"能镇住你掌心里的气。"
阿灵还没来得及谢,白眉翁己经佝偻着背往巷口走了。
她握着铜钱转身,正看见铁锅李举着包子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仓鼠:"香!
真他娘的香!"
深夜,阿灵蜷在阁楼的小床上。
引火令被她压在枕头底下,铜钱的温度透过布纹渗进来,像块小太阳。
金纹还在掌心亮着,却不像之前那么烫了,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像泡在温水里。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风声。
不是城市里的车鸣风,是那种裹着麦香的风,沙沙地吹过耳朵。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麦穗在膝盖高的地方摇晃,远处有座茅草屋,烟囱里飘着炊烟。
"厨者,以心御味,以味通天地。"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阿灵转身,看见个穿粗布短打的老头,手里拎着根打狗棒,棒头挂着的肉干油亮亮的,"当年我在皇宫里偷食,在江湖上讨饭,最明白——好厨子不是做给皇上吃的,是做给饿肚子的人吃的。"
"您是......"
"七公老了,记那么多名字累。"老头冲她笑,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星光,"你掌心的纹,是厨心。
往后不管遇到啥,记住——味从心出,心从善来。"
阿灵想追,脚下的麦田却开始往下沉。
她猛地惊醒,额头全是汗。
月光从窗缝里钻进来,照在掌心的金纹上,金纹不再像条蛇,倒像朵正在绽放的花,每根纹路都闪着柔和的光。
她摸了摸枕头下的引火令,铜钱还是暖的,像有人刚握过。
窗外传来早起的麻雀叫。
阿灵掀开被子下床,往楼下走时听见门帘被风掀起的声音。
她探头往门口看,晨雾里模模糊糊站着个人,穿件灰布长袍,手里提个布包,正仰头看醉云居的招牌。
"客官您早......"阿灵刚开口,那人突然转过脸来。
他眉间有道浅浅的疤,笑起来时,疤跟着往上挑了挑。
"早。"他说,"我是江湖来的食客,听说这儿的包子香得能勾魂。"
作者“林江桥”推荐阅读《食典江湖,七公传人在市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N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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