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晨光刚爬上醉云居的青瓦，阿灵就着灶台的余温摊开了《七公食典》。
残卷边缘泛着毛边，“七公团圆宴”五个字在纸页间若隐若现，像是被岁月浸了水的墨迹，只余些微轮廓。
“得先把七道菜式的火候摸准。”她对着菜谱呢喃，手指轻轻抚过纸页，金纹在掌心若有若无地跳动。
昨夜收摊时，小石头用冻红的小手往她围裙里塞了颗烤红薯，李婶硬塞来半筐土鸡蛋，王师傅的油条筐底还压着张纸条：“阿灵丫头，灶不够用就搬我家那口大铁锅。”这些温度顺着指尖渗进食典，纸页上的字迹突然清晰了些——“团圆宴者，聚七味，融七情，火随人心转”。
“姐姐，要试菜吗？”小石头缩着脖子探进头来，额角的创可贴还泛着淡粉。
他昨天被瘦猴孙推搡时撞的伤，此刻倒成了他赖在厨房的借口，“我帮你烧火，保证不偷嘴。”
阿灵笑着揪了揪他乱蓬蓬的头发：“先把煤球炉生旺。”
第一道菜“慈母红烧肉”刚入锅，油星子就噼啪炸起来。
阿灵的手悬在锅边，金纹骤然灼烫——火候太猛了。
肉皮刚起皱就焦了边，她慌忙关小炉火，鼻尖沁出薄汗：“不对，食典里说‘糖色要融得像春雪’，我这倒像烧糊的锅底。”
“姐姐，你上次做‘二十西桥明月夜’的时候，锅底温度比现在低一点。”小石头蹲在煤球炉前拨弄火钳，声音轻得像片雪花，“我数过，你转了三次炉柄，火苗刚好舔到锅沿三指高。”
阿灵的手顿在半空。
这小乞丐平时缩在墙角像只受惊的猫，没想到连火候变化都记在心里。
她低头看掌心，金纹正随着心跳规律地明灭，突然想起老乞丐说过的话：“味觉通感不只是尝，是要把别人的在意，都放进自己的灶里。”
她重新点燃炉火，这次没急着下糖，反而闭了眼。
李婶送的五花肉还带着菜市场的人声，王师傅的冰糖裹着他搓手时的暖意，甚至小石头往煤炉里添的碎木屑，都带着他藏在袖口里的烤红薯香。
金纹突然灼亮，她的指尖轻轻搭在锅沿，温度顺着皮肤渗进铁里——不烫，不凉，像妈妈摸孩子额头的温度。
“滋啦——”糖色在锅里开出琥珀色的花。
“丫头，等等！”老陈伯的声音撞开厨房门，他喘着粗气，怀里抱着口铜锅，铜绿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我翻出压箱底的宝贝了！我爹说，当年洪七公在杭州城讨饭，就是用这种八耳铜锅给叫花子们煮团圆饭。”
阿灵接过铜锅，指尖触到锅底时突然一震——那是种熟悉的震颤，像食典残卷在她掌心跳动的频率。
她把铜锅往灶上一搁，未等生火，锅底竟自发腾起热气。
“这锅……”
“我爹说，好锅有记性。”老陈伯抹了把额角的汗，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花，“它记得当年的灶火，记得围锅坐着的笑声。”
阿灵的眼睛亮了。
她重新备料，这次用铜锅盛了李婶的土鸡汤，王师傅的腌腊肉，妞妞从老家带来的糯米，甚至把小石头偷偷藏的半块月饼也掰碎了扔进去。
当第一缕香气飘出厨房时，巷子口的流浪猫最先凑过来，接着是拎着菜篮的张奶奶，扛着工具箱的修伞匠，连总板着脸的物业大叔都扒着门框往里望：“啥味儿这么勾人？”
“街坊年夜饭！”小石头举着张手写海报从里屋跑出来，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大胖饺子，“阿灵姐姐说，只要带着故事来，都能吃团圆饭！”
夜市的灯盏次第亮起时，醉云居的小院挤得像罐糖炒栗子。
长条桌从厨房摆到巷口，李婶把自家的红桌布铺上来，王师傅用油条筐改了个临时花架，插着妞妞采的野菊。
小美姐举着手机首播，镜头扫过围坐的人群时，弹幕刷得像暴雨：“这是我外婆家的腊味饭！”“那盘红烧肉，和我妈去世前做的一模一样！”
阿灵端着第七道菜“七公团圆汤”从厨房出来时，所有人都静了。
汤碗里浮着七片月牙似的冬瓜，汤头清得能照见人影，却香得让人眼眶发酸。
张奶奶捧着碗哭：“我闺女嫁去深圳十年，没回来吃过团圆饭……这汤，和她小时候我喂她的米汤一个味儿。”
“呕——”
突然一声闷响打破了温馨。
瘦猴孙捂着嘴蹲在墙角，脸白得像张纸，刚夹的半块红烧肉从筷子间掉下来，在地上摔成黏糊糊的一团。
他喉结滚动着又呕了两下，指着阿灵的汤碗：“你、你下了毒！”
阿灵的目光扫过他脚边的小纸包——幻味粉，她在食典里见过，能让味觉颠倒，吃甜的尝出苦，喝热汤像吞冰渣。
可方才端汤时，她用味觉通感扫过汤底，分明尝到了瘦猴孙藏在袖口的焦虑，还有赵三爷昨晚在电话里咬牙说的“坏了这顿团圆饭，赏你五千”。
“孙哥，你是不是偷吃了我腌的酸黄瓜？”李婶突然叉着腰走过去，手里举着个玻璃罐，“我今早新腌的，放了二斤辣椒面呢！”
“对、对！”王师傅挤过来拍瘦猴孙后背，“我刚才看你蹲在厨房后窗，指不定偷喝了刷锅水——那水我泡了十颗洋葱！”
围坐的街坊哄笑起来。
瘦猴孙的脸涨成猪肝色，掏出手机就要拨号，突然被小石头扯住裤脚：“孙哥，你吐在我新围兜上啦！这是阿灵姐姐用旧床单给我缝的，你得赔！”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炸响。
瘦猴孙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脸色就白得像被雪埋了。
他对着电话点头哈腰：“赵爷，我这就——”话没说完就被人一把夺过手机。
“阿灵丫头！”赵三爷的声音从手机里炸出来，“你当我赵老三是泥捏的？老子现在就带兄弟——”
“赵爷。”阿灵走过去，接过手机时故意把话筒对准人群。
此起彼伏的“阿灵别怕”“我们在这儿”像浪潮涌进听筒，“您听，这是三十户街坊的底气。您要动我，得先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咔”的一声挂断。
阿灵望着满桌空碗，突然发现自己掌心的金纹亮得像团火。
这火不是来自食典，不是来自铜锅，是张奶奶抹眼泪的手背，是妞妞往她碗里塞的饺子，是老陈伯拍着铜锅说“有记性”时的眼神。
原来厨心领域从来不是什么控制食材的异能，是把人心熬进汤里的火候。
后半夜收拾残羹时，阿灵蹲在铜锅前擦锅底。
油渍擦净的地方，突然露出一行小字——“留此锅，待团圆，九翅诀，藏深泉”。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字迹，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刚好落在“深泉”二字上，像滴要化开的墨。
(http://www.220book.com/book/UN2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