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裹着残冬的冷意钻进醉云居,阿灵蹲在灶前,抹布在铜锅底反复擦拭。
油渍渐褪时,一道浅淡的刻痕突然从铜锈里浮出来,像是被岁月藏了半世的秘密终于肯见光。
她屏住呼吸,指尖顺着那行小字慢慢摸过去——"蓉儿留,七公赠,共煮人间烟火"。
铜锅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比白天熬的莲藕汤更烫。
阿灵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想起食典残卷里那些模糊的菜谱旁,偶尔会有娟秀小楷批注,比如"七公说这道樱桃毕罗要加三滴晨露",比如"今日在牛家村,他偷吃了我半盘桂花糕"。
原来那些批注的主人,真的在这口锅里留过温度。
"阿灵姐?"
小石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孩子不知何时裹着旧棉袍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条:"我刚才收拾纸箱子,锅底下掉出来这个。"
纸条边缘被虫蛀得像朵破云,展开却是幅歪歪扭扭的图腾——圆目利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旁边用铅笔写着:"饕餮者,贪食无度,能吸食人心之味。"
阿灵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赵三爷带来的"味觉AI"推广员,那些人举着仪器说要"记录全城市民最爱的味道",却在试吃时盯着老人眼角的泪,盯着小摊贩搓红的手,像在统计什么数据。
"陈伯?"她转身看向蹲在门槛上抽烟的老陈伯,"您之前说过,夜市老一辈提过'神秘人收真味'的事?"
老陈伯的烟锅"滋"地响了声,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我爹走前拉着我手说,五十年前有个穿黑风衣的,在咱夜市支了口大锅。
说是请街坊吃饭,结果三个人吃了那锅饭,第二天全疯了——一个抱着咸菜坛子喊'不够',一个把糖罐当毒药砸了,最惨的是卖馄饨的王婶,非说自己煮的汤是苦的,拿菜刀砍了自家锅。"
他掐灭烟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那锅......和你这口铜锅,模样像。"
里屋突然传来手机震动声。
小美姐举着手机冲出来,屏幕上是刚发布的视频界面,播放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窜:"我把铜锅刻字和饕餮图腾剪进去了!
标题就叫《七公传人VS饕餮计划:一口老锅藏着多少秘密》——阿灵你看,弹幕都炸了!"
阿灵凑过去,"这是真的吗?""赵三爷的味觉AI是不是在搞这个?""求阿灵姐保护我的红烧肉"的评论刷得屏幕首晃。
她正想说话,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小石头,带陈伯和小美姐去里屋。"阿灵的声音很轻,掌心的金纹却开始发烫。
她转身把铜锅往八仙桌正中央一放,故意让刻字朝上,然后退到阴影里。
瘦猴孙是从后窗翻进来的。
他猫着腰,右手攥着根铁丝,左手揣着个黑布包,月光照得他耳后新添的刀疤泛着青。
走到桌前时,他盯着铜锅上的刻字愣了愣,伸手刚要碰——
香气突然炸开。
不是普通的肉香,是混着糖炒栗子的甜、姜醋鱼的鲜、还有张奶奶熬了三十年的红豆沙的暖。
瘦猴孙的手悬在半空,喉结动了动,眼眶突然酸得厉害。
他想起七岁那年,在巷口偷包子被追,是个卖混沌的老太太塞给他一碗热汤,汤里漂着他生平第一颗完整的虾仁。
"我......我想妈妈了......"他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片落叶,铁丝当啷掉在地上。
手机在他兜里震动。
阿灵走过去捡起,赵三爷的咆哮炸得耳膜生疼:"废物!
连口破锅都偷不到?
老子明天就让资本化丐帮的人封了醉云居,让她连卖煎饼果子的摊都摆不成——"
"赵爷。"阿灵把手机贴在耳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您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三个人疯了吗?
因为他们的'真味'被偷走了。
可您看——"她转身看向里屋,老陈伯正给小石头系歪了的围兜,小美姐举着手机拍他们,镜头里全是笑出褶子的脸,"这满屋子的'真味',您偷得完吗?"
电话那头摔了什么东西。
阿灵挂了机,回到铜锅前。
她点燃案头的艾草香,闭目时金纹顺着手臂爬到锅沿,与刻字泛起同样的暖光。
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穿粗布短打的洪七公颠着锅,旁边系着桃花围裙的女子笑着撒葱花,两人的声音叠在一起:"饕餮吸的是贪念,破它的,是人心锅里熬不化的——"
"真心之味。"阿灵睁开眼,晨光刚好漫过锅沿,把"共煮人间烟火"六个字照得发亮。
她摸出手机,翻出夜市摊贩群,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吆喝声。
是卖豆浆的老张头推着车来了,他冲阿灵挥挥手:"丫头,今早新磨的黄豆,给你留了最大的那锅!"
阿灵望着他鬓角的白霜,又看向陆续出摊的街坊,忽然笑了。
她低头在群里发了条消息:"下周末,醉云居门口支二十口锅。"
风掀起门帘,铜锅在晨光里轻轻晃了晃,像在应和什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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