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醉云居的青瓦时，阿灵正蹲在门口给铜锅擦灰。
铜底那六个"共煮人间烟火"的刻字被她擦得发亮，像六颗沾着露水的星星。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她掏出来，摊贩群里己经炸了锅——老张头发了条语音："丫头那消息是真的？
二十口锅支在咱巷口？"
阿灵笑了笑，手指在对话框里快速敲下："真的，下周末。
我备了洪七公传下的团圆宴菜谱，谁想一起煮，提前来领食材。"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豆浆车的吆喝声从巷口飘过来："新磨的热豆浆嘞！
阿灵丫头，给你留了最浓的那碗！"
她抬头，老张头正推着木头车往这边挪，车板上的铝桶腾着白汽，把他鬓角的白霜都蒸软了。
卖肠粉的王婶从隔壁铺子探出头："丫头，我家石磨今早刚洗过，要磨米浆尽管说！"收废品的李叔扛着纸箱路过，冲她挤眼睛："我那辆三轮能拉锅，二十口够不够？"
阿灵喉咙突然发紧。
这些人里，有的教过她包包子不露馅，有的在她被城管追时藏过推车，有的偷偷往她饭盒里塞过卤蛋。
她摸着铜锅上的刻痕，想起昨夜洪七公虚影说的话："真味不在菜谱里，在围锅吃饭的人心里。"
至味节当天，巷口支起的二十口锅像串金铃铛。
阿灵把祖传铜锅摆在正中央，掌心抵着锅底，金纹顺着手臂爬出来，在锅沿织成金线。"嗡——"一声轻响，整座城中村的温度突然升了三度，卖鱼摊的活鱼扑棱得更欢，菜贩筐里的青菜叶泛着翡翠光，连墙角蔫了的月季都抖落了露珠。
"厨心领域？"老陈伯扶着老花镜凑近，"我老伴当年熬药时说过，好厨子能让食材自己长精神。"他话音未落，王婶的米浆"咕嘟"冒起泡，比平时多了层奶白；老张头的豆浆飘出股蜜香，是他藏在车底的野蜂蜜被领域"找"了出来。
人群突然骚动。
赵三爷踩着锃亮的皮鞋挤进来，身后跟着五个穿白大褂的人，每人推着台闪着蓝光的机器。"听说阿灵姑娘要办美食节？"他摸着金链子笑，"我这带了资本化丐帮的AI厨师团，智能味觉系统能复刻任何菜谱——"他扫了眼铜锅，"包括你们那破残卷。"
阿灵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她看见赵三爷后颈的汗，看见AI厨师们眼里的机械光，想起三天前他在电话里摔杯子的声音。"赵爷。"她把擦手布搭在腕上，"您知道为什么机器做不出叫花鸡吗？"
"笑话！"赵三爷挥挥手，为首的AI厨师按下机器按钮。
瞬间，炸响的油锅里腾起浓烟，是精确到克的调料，是360度无死角的翻炒，是连鸡皮脆度都分毫不差的完美。
可当阿灵夹起一块时，鼻尖只掠过冰冷的香气——像实验室里的标本，像被抽干了血的蝴蝶。
"好吃吗？"赵三爷挑眉。
阿灵把鸡肉递向围观的奶奶。
老人咬了口，摇头："没我孙子偷吃我灶膛里的香。"她又递给穿校服的男孩，男孩吸吸鼻子："我妈做的会撒葱花，这个...没温度。"
"家的味道，是机器学不会的贪嗔痴。"阿灵转身时，小石头端着青瓷盘挤过来。
他的手在抖，盘子里的豆腐雕成二十西座桥，桥洞下卧着半颗桂圆，是"二十西桥明月夜"。"姐...我按你教的，用老豆腐炖了三小时。"
老陈伯凑过去尝了口。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角的皱纹慢慢洇湿。"六十年了..."他声音发颤，"我七岁那年，我妈在弄堂口支个小灶，给我做的就是这个。
豆腐炖得软，桂圆甜得润，她边搅锅边说'石头乖，等桥都炖软了，咱就有房子了'..."
人群里传来抽噎声。
卖馄饨的张奶奶抹着眼角："我孙女生病那年，我给她煮的也是豆腐汤。"穿工装的外卖小哥红着眼眶："我爸在工地，总说收工后要给我炖这个。"不知谁喊了句："这才是真味道！"立刻有此起彼伏的应和："对！
这才是家！"
赵三爷的脸白了。
他盯着AI机器里还在翻炒的鸡，又看向围在铜锅边的人群——王婶往阿灵碗里塞肠粉，李叔给小石头擦沾了豆腐的手，老张头把豆浆分给每个孩子。"不可能..."他踉跄两步，"饕餮计划...能吸走所有真味..."
阿灵没接话。
她走向铜锅，揭开最后一道菜的盖子。"至味汤"的香气像团暖云，裹住所有人的鼻尖。
汤里浮着碎青菜、半颗蛋、几片腌萝卜，最底下沉着块炖得透软的排骨。
金光从汤里漫出来，在半空凝成个青面獠牙的图腾——是饕餮。
"它吸的是贪念。"阿灵的声音清亮，"可你们看——"她指向人群里的瘦猴孙。
那男人正蹲在张奶奶的馄饨摊前，捧着碗热汤浑身发抖："我记起来了...那年我偷包子，是您塞给我这碗汤，汤里有虾仁...我妈走前，也给我煮过这样的汤..."
饕餮图腾开始变淡。
赵三爷后退两步，撞翻了AI机器。"怎么会..."他喃喃，"我们收集了十万份味觉数据..."
"因为数据里没有眼泪。"阿灵端起汤碗，"没有奶奶摸头的手，没有爸爸沾着泥的围裙，没有孩子等饭时的小馋样。
这些，才是真味的魂。"
夜色渐深时，醉云居的灯笼全亮了。
阿灵站在屋顶，望着底下的人——老陈伯教小石头颠勺，小美姐举着手机首播，瘦猴孙帮老张头推豆浆车。
她摸出手机，按下发送键：《七公食典》数字化版本正式上线，附言是"想学的，都来醉云居"。
"新丐帮美食扶贫体系，今天成立。"她对着夜风说，"以后流浪的孩子有厨房，摆摊的老人有帮手，失传的菜谱有传人。"
晚风掀起她的围裙角。
不知谁喊了句："阿灵，明儿降温了，你多穿点！"她低头，看见巷口的灯笼在风里晃，像许多双温暖的眼睛。
只是没人注意到，天气预报的弹窗正悄悄跳上阿灵的手机："寒潮预警：三日后气温骤降，最低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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