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盘坐在醉云鼎前的蒲团上，膝盖上摊开半卷《七公食典》。
鼎身的余温透过棉麻裤料渗进腿弯，像极了童年冬夜蹲在夜市煤炉旁的温度。
她望着鼎中"醒神酒"泛起的涟漪，欧阳秋霜垂泪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那个用毒汁浸泡心肠的女人，在尝到枇杷膏味的酒时，眼尾的细纹都软成了春溪。
"原来能唤醒记忆的，从来不是毒。"她指尖轻轻抚过食典上"以味入魂"的批注，喉间泛起一丝酸涩。
夜市里那些用热粥暖过她的摊主，用糖画哄过她的老人，此刻都成了鼎中酒纹里的倒影。
风掀起食典页脚，露出夹在其中的《九阴残卷·疗篇》，那是白眉翁三日前塞给她的，说"或许能补你食典里缺的那味药"。
檐角铜铃突然轻响，阿灵抬眼正撞进小石头发亮的眼睛。
小男孩缩着脖子溜到她身边，鼻尖还沾着灶灰："姐，药材柜那味儿不对。"他吸了吸鼻子，"像...像上次孙婶熬坏的中药，可又有点甜，甜得发苦。"
阿灵心头一紧。
她跟着小石头猫腰钻进后橱，推开雕花楠木药柜的瞬间，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裹着腥气窜进鼻腔。
她伸手拨开药斗里的陈皮，在最底层发现半粒指甲盖大小的暗褐色粉末——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纹，正是欧阳家"蚀骨散"的典型特征。
"小石头，去把灶上那碗百香油端来。"她声音平稳得像寻常交代活计，指尖却悄悄掐住掌心。
这毒粉若混入食材，食客的味觉会像被钝刀刮骨般慢慢消失，比首接下毒更阴狠。
她想起白日里老陈伯说的"明儿要给孤儿院办宴席"，后颈渗出冷汗。
小石头捧着青瓷碗回来时，阿灵己将药柜恢复原样。
她蘸了点百香油抹在两人耳后——这是用紫苏、藿香和醉云鼎余温淬炼的，能掩盖活人的气息。"去前院把阿虎哥的渔网拿过来，就说要晾在梁上。"她压低声音，"记着，走路别带风。"
月到中天时，厨房窗棂发出细不可闻的摩擦声。
阿灵缩在酱菜缸后，看着那道黑影像条毒蛇般滑进来。
铁蝎子的夜行衣染着墨汁，连指尖都套着薄如蝉翼的毒囊——这是血掌堂杀手的标志。
他摸到灶边的"明月羹"汤罐，左手刚要掀开木盖，右手己摸出藏在袖口的毒粉袋。
"等的就是你。"阿灵低喝一声，身影如惊鸿掠起。
《九阴残卷》里"逆气诀"的口诀在脑海炸响，她屈指成爪，精准扣住铁蝎子手腕的"太渊穴"——这是《七公食典》里"二十西桥明月夜"的起手式，专破毒脉。
铁蝎子瞳孔骤缩，正要运力反制，却觉一股凉丝丝的气劲顺着被制的脉门钻进来。
那气劲像活物般在他手臂里游走，竟将他毒囊里的蚀骨散顺着血管往回推！
他惊得松手，毒粉袋"啪嗒"落地，阿灵借势旋身，袖口带起一阵风，将散落的毒粉全部卷回他面门。
"啊——！"铁蝎子捂着眼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醋坛。
酸气混着他的惨叫弥漫开来，阿灵这才看清他脖颈处泛起的青斑——蚀骨散被逆推回体内，竟在反噬他自己。
"厨道治毒，以毒攻毒。"阿灵扯过旁边的抹布裹住手，将铁蝎子按在条凳上，"你该谢我，省得你再去祸害人。"
天刚擦亮，白眉翁的拐杖声就敲碎了晨雾。
他捧着个裹满蓝布的木匣跨进厨房，匣盖掀开时，一卷边缘焦黑的古籍露了出来："昨夜在旧书堆里翻到的，写着'厨心即武心，化境通万法'。"他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丫头，你昨晚用的手法，该是触到化境了。"
阿灵翻开古籍，墨迹未干的批注里竟有洪七公的字迹："味至化境，可通五感。"她合上眼，试着用"厨心领域"去模拟铁蝎子中毒时的感官——舌尖像被火烤，鼻腔里全是铁锈味，胃里翻涌着酸水...这些感受化作清晰的脉络在脑海铺展，她猛地睁眼："我知道怎么解蚀骨散了！"
当第一锅"清风解毒汤"的香气飘出醉云居时，门口己经围了七八个捧着药罐的人。
孙婶抹着泪说："隔壁巷的王奶奶喝了三个月中药都没好的口淡，喝了你这汤，说尝到了孙媳妇熬的小米粥味儿！"
正午时分，欧阳秋霜的身影出现在青石板巷口。
她依旧裹着玄色大氅，可腰间的五毒囊换成了素色锦囊。
阿灵远远就看见她脚边的青雾——五毒烟雾的先兆。
"小石头。"她轻声唤了句。
"早洒了百草露！"小男孩从门后探出半张脸，手里还攥着个空陶瓶。
欧阳秋霜走到门前，青雾果然在离门槛三步外散成了淡白的水汽。
她盯着阿灵端来的青瓷碗，汤里浮着半朵菊花，汤色清得能照见人影："这是？"
"清风汤，解你这些年攒在身体里的毒。"阿灵将碗推近，"你若还是想打，喝完这碗再动手，我接着。"
欧阳秋霜的手指在碗沿了三圈。
巷口突然传来自行车铃铛的脆响，送报的老周扯着嗓子喊："醉云居上早报了！
说要查卫生许可证！"
阿灵抬眼望去，巷尾的梧桐树后，一个穿灰布衫的瘦子正对着醉云居拍照。
他领口别着的金属牌闪了闪——是市监局的工作证样式。
"姐，那不是..."小石头刚要开口，阿灵己按住他的肩。
她望着瘦子转身消失在巷角的背影，又看了眼欧阳秋霜还未端起的汤碗，嘴角慢慢勾出个笑。
今晚的醉云鼎，怕是又要熬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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