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阿灵掀开蒸笼时，门环"当"地响了一声。
白雾裹着荷叶香腾起，她睫毛被水汽沾湿，抬头便见个穿青布衫的女子立在门口。
竹篮上的蓝花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截青茎——那纹路竟与《七公食典》里"九翅诀"配图的叶脉分毫不差。
"姑娘。"青衣女子声音清冷，像山涧石碰水，"我这有篮食材，想跟你讨碗汤喝。"
阿灵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她闻见竹篮里飘出的清苦气——新鲜艾草混着松针断裂的冷冽，比寻常山货多了丝说不出的滞涩。"请进。"她笑着掀开门帘，目光扫过女子腕间红绳，绳结是极少见的"五毒锁"样式。
"我叫阿灵，这店小，您坐里间？"她引着人往后厨走，指尖悄悄掐了下围裙边——昨日刚觉醒的火工异能让她能感知到，女子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凉意，像阴雨天压在灶底的湿柴。
"不必。"女子将竹篮搁在案上，布角沾的泥星子落了两粒在青石板上，"我是五毒门旁支弟子，今日来，是想与阿灵姑娘切磋厨艺。"
"切磋？"阿灵舀汤的手晃了晃，莲子滚进汤里溅起水花。
她想起残卷里提过，欧阳家旁支有"五毒厨娘"一脉，专以毒入菜。
昨夜煤炉余温随心跳起伏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她压下喉间发紧的感觉，笑着把汤碗推过去，"我这小本生意，可不敢说切磋。
您既是客人，我定用心做。"
"那便用我这篮食材。"女子掀开蓝花布，露出半篮青茎、几撮暗红粉末，还有株叶子边缘泛紫的草。
阿灵凑近时，鼻尖突然泛起铁锈味——是血？
她瞳孔微缩，却见女子指尖轻轻划过草叶，叶尖渗出一滴黑汁，"这是我今早刚采的'寒毒草'，配着青乌藤、赤焰粉，最适合做汤。"
"我去烧壶热水。"阿灵转身时撞翻了调料罐，姜粉撒在青茎上，腾起一缕青烟。
她背对着女子攥紧围裙，掌心全是汗——那青烟的味道，和她七岁时被人下在粥里的药味一模一样。
"小灵！"
后窗突然响起云婆婆的唤声。
阿灵回头，见老人拄着拐杖跨进门，银白的发髻松了几缕，布鞋沾着晨露。"婆婆您怎么来了？"她迎过去，却见云婆婆径首走到竹篮前，枯瘦的手指捏起撮暗红粉末。
"这粉......"云婆婆凑近闻了闻，眉心拧成个结，"放了三年的赤焰椒磨的？
不对，底下掺了..."她突然抬头看向青衣女子，浑浊的眼尾抖了抖，"姑娘这手调毒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阿灵心尖一跳。
她趁女子分神，指尖迅速蘸了点粉末舔进嘴里——味觉通感瞬间炸开！
阴冷的气息顺着舌尖窜进喉咙，像有人拿冰锥戳她后颈。
她咬住腮帮没喊出声，耳尖却红得滴血——这是被五毒侵染过的材料！
"婆婆您坐。"她笑着扶云婆婆到木凳上，转身时用脚勾了下桌底的竹筐，新采的莲子"哗啦"撒了一地。"呀，我去捡。"她蹲下身，借着遮挡把青茎、毒草全扫进筐里，又从橱柜摸出自己晒的藿香、晒干的雪梨片，"今日天热，我给您做碗清心莲子羹吧？"
"随你。"女子倚着门框，指甲盖泛着青黑，"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样。"
阿灵生起煤炉。
火工异能在她指尖发烫，她盯着火苗想"再旺些"，蓝紫色的火焰立刻蹿高半寸。
她把莲子、银耳、雪梨片依次下砂锅，水沸时突然想起残卷里"火随心动"的批注——原来控温不是调风门，是用念头。
"滋啦。"她撒进最后一把藿香，香气裹着甜润的梨味漫开。
女子原本半垂的眼突然睁大，青黑的指甲掐进门框里。
阿灵盛汤时故意晃了晃碗，莲子在汤里打旋，映出女子发白的脸。
"请。"她把碗推过去。
女子盯着汤里漂浮的雪梨片，喉结动了动，终究端起来抿了一口。
"如何？"阿灵擦着案台，余光看见女子指尖在抖。
"甜了。"女子放下碗，蓝花布裹起空竹篮，"你果然不简单。"
她转身要走时，门又"吱呀"响了。
铁锅李拎着酒坛挤进来，黑黢黢的脸绷得像烤焦的肉串："阿灵，我新烤的羊腰子，给你送两串......"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女子泛青的指甲，又落在阿灵发红的耳尖上，"这酒坛漏了，我帮你擦擦灶台。"
阿灵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递过抹布："李叔你擦这边，我送客人。"
青衣女子走到门口又回头，青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挂的小瓷瓶——瓶身雕着蛇缠牡丹的纹路。"后会有期。"她说完便走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子里。
"那女人有问题。"铁锅李抹着灶台压低声音，"我刚才看见她袖口里藏着银针，针尾系着红绳。"
"我知道。"阿灵望着空了的竹篮，指尖轻轻碰了碰砂锅——余温还在，带着她刚才用念力控温时的热度，"李叔，你帮我盯着巷子口，若有生面孔再来，记得喊我。"
铁锅李应了声，拎着酒坛出去了。
云婆婆摸出帕子擦她手："小灵，刚才那粉里掺了蛇毒，你尝了？"
阿灵这才觉出舌尖发麻，笑着摇头："婆婆您怎么来得这么巧？"
"我今早起来，灶上的水突然自己开了。"云婆婆拍了拍她手背，"老辈人说，灶火自沸是要出事。
我抓了把米撒在门口，米全往你这方向滚，就知道该来看看。"
阿灵心里一暖，正要说什么，云婆婆却从怀里掏出张纸条："这是我娘家传的古法面皮配方，你收着。
那残卷里不是提了'黄蓉玲珑包'么？
面皮发得好，才能包出十八个褶子。"
纸条上的墨迹还没干，阿灵捏着它，突然听见里屋传来"哗啦"一声。
她跑进去，见残卷不知何时摊开在桌上，"解毒篇"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金光。
深夜，阿灵趴在灶台边翻残卷。
煤炉里的火星随着她的心跳忽明忽暗，她指尖划过"以清克浊，以甘化毒"的批注，突然想起白天那碗莲子羹——雪梨的甜、银耳的润，不正是残卷里说的"中和之道"？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她合起残卷时，一张碎纸片从书里掉出来。
捡起来看，是半行小楷："玲珑包需用......"
风从后窗吹进来，掀起门帘，"醉云居"的木牌在月光下晃了晃，像朵飘在半空的云。
阿灵摸着围裙口袋里的古法面皮配方，听见煤炉里的火星"噼啪"响了一声——这声音，像极了残卷里沉睡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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