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芯里的火焰舔舐着焦黑的树皮,热度透过鞋底灼得苏然后槽牙发酸。
红衣被树根钉在树芯深处,左肩贯穿伤里渗出的血珠落进火里,发出细碎的“滋啦”声。
她的衣角仍在燃烧,却烧不穿那层裹着怨气的灰雾,只在魂魄边缘留下焦黑的锯齿状缺口。
“刺我。”她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像一片被风揉皱的纸,“用骨簪……刺心脏。”
苏然的手指在骨簪上沁出冷汗。
这根刻满反咒符文的骨簪是他在村东头老祠堂梁上找到的,当时它插在半腐烂的纸嫁衣心口位置,沾着的血渍还泛着暗紫。
此刻骨簪尾端的红绳缠上他手腕,像条冰凉的蛇。
他望着红衣胸口——那里正渗出淡青色的雾气,是咒灵即将消散的征兆。
“为什么?”他喉结滚动,阴瞳在剧痛中自动睁开,看见红衣魂魄里缠着根猩红的因果线,另一端竟连向自己眉心,“你明明可以……”
“因为你母亲当年也说过同样的话。”红衣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十年前那个少女的影子——苏然在古宅地窖的旧照片里见过,林昭穿蓝布衫站在槐树下,发辫上别着野菊,“她抱着刚出生的你,对替她献祭的双生姐姐说,‘活下去’。”
树芯里的火焰突然炸起半人高的火舌。
苏然的阴瞳在灼烧中刺痛,七窍渗出的血珠在脸上蜿蜒,视线却穿透了时间——他看见十年前的古槐下,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跪在泥地里,发间的珍珠簪子散了一半,怀里抱着个裹着红布的婴儿。
她背后站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将青铜斧举过头顶。
“是母亲……”苏然嗓音发颤,血珠滴在骨簪上,反咒符文突然泛起幽蓝的光,“那是……我母亲?”
“她叫苏昭。”红衣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眉心,那里有块淡青的胎记,“而替她死的,是她的双生姐姐,也叫苏昭。村民们为了区分,管活着的叫小昭,死的叫大昭。后来……”她的目光扫过树芯外摇晃的青铜铃,“后来张道人说双生血能镇咒,就把活下来的小昭的孩子——也就是你,当成了下一个祭品。”
树根突然在红衣背后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苏然这才注意到,那些穿透她胸口的树根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和骨簪一样的反咒符文。
原来从一开始,红衣就不是诅咒的施害者,而是另一个被锁在因果链里的祭品。
“现在,”红衣抓住他握骨簪的手,按向自己心口,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背,“用你的血,我的血,斩断这条链。”
骨簪尖抵住红衣心口的瞬间,苏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能感觉到红衣魂魄的温度——比活人凉,却比鬼暖,像块被捂了二十年的玉。
当骨簪刺破那层灰雾时,他七窍渗出的血突然逆流,在燃烧的树芯地面上蜿蜒成两个血字:苏昭。
“弑母者不配破咒!”
青铜斧的嗡鸣撕裂空气。
苏然只觉脖颈一紧,那柄原本插在树芯裂缝里的青铜斧竟化作锁链,绞住他咽喉。
斧柄上浮现出残影: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被几个村民拖着往祭坛走,怀里的婴儿被抢走,她拼命挣扎,发间最后一枚珍珠簪子掉在泥里,碎成两半。
“不……”苏然拼命掰锁链,金属割得手腕渗血,“我没有……”
“他没有!”红衣突然暴喝。
她背后的树根“咔嚓”断裂,被钉住的魂魄竟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伤口里渗出的血珠浮在半空,凝成一面淡红的护盾,撞开缠在苏然颈间的锁链。
她踉跄着扑过来,替他挡住再次袭来的斧链,“他母亲当年用簪子划破自己手腕,把血喂给被村民灌了哑药的婴儿,自己……自己撞向了祭坛的青铜鼎!”
锁链擦过红衣肩膀,在她魂魄上犁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苏然这才看清,她胸口那道贯穿伤里,隐约露出半截珍珠簪的碎片——和他母亲旧照片里那支,一模一样。
树芯外的青铜铃突然全碎了。
无数铜片扎进树芯,在两人脚边溅起火星。
苏然的阴瞳在剧痛中看见,树芯深处的黑暗里,有团暗红色的雾气正在凝聚。
那雾气里裹着无数张人脸——都是二十年来被诅咒杀死的村民,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发出同一个声音:“献祭……献祭……”
“听。”红衣突然抓住他的手,将骨簪重新塞进他掌心。
她的魂魄正在变淡,像块被水冲散的墨,“树芯最深处……有个孩子在哭。”
苏然屏住呼吸。
在火焰的噼啪声、锁链的嗡鸣声、村民的嘶喊里,他听见了——很轻,很细,像只被捂住嘴的小猫,从树芯最黑暗的裂缝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啼哭。作者“平衡者”推荐阅读《纸嫁衣:古村咒灵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婴儿的啼哭裹在火焰的噼啪声里,像根细针首扎苏然的太阳穴。
他阴瞳里的血丝骤然炸开,眼前的树芯空间突然扭曲成双重影像——一边是此刻燃烧的树洞,树根如青筋般在焦黑树皮里虬结;另一边是二十年前的雨夜,穿蓝布衫的林昭浑身是血,怀里紧抱着个裹着青布的襁褓。
"昭昭别怕。"林昭的声音混着雨声,在苏然意识里炸响。
他看见少女跪到树芯最深处的裂缝前,用染血的指甲抠开石缝,将襁褓塞进去时,青布角被石棱勾破,在婴儿手腕上划出道月牙形的血痕。
那道血痕的形状,与苏然自己左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分毫不差。
"是我......"苏然的喉结剧烈滚动,骨簪"当啷"掉在地上。
他踉跄着扑向树芯裂缝,指尖刚触到粗糙的石壁,就被烫得缩回——二十年前的雨幕突然消散,现实里的树芯温度正在疯涨,焦木味混着血锈气往鼻腔里钻。
"苏然!"
红衣的尖叫刺得他耳膜生疼。
苏然转头的瞬间,看见树根如活物般缠上她的腰肢,那些刻着反咒符文的树根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无数把细齿锯子在她魂魄上切割。
她左肩的贯穿伤里,半截珍珠簪碎片正随着魂魄的碎裂往外掉,每掉一片,她的身形就淡去一分。
"昭昭当年......"红衣的手向前伸着,指尖几乎要碰到苏然的脸,却被树根绞住手腕生生扯断。
她嘴角溢出幽蓝的血沫,那是魂魄崩解时才会渗出的灵液,"活字要刻在......"
话音戛然而止。
最粗的那根树根贯穿她心口,将她的魂魄绞成碎片。
苏然只来得及接住她抛来的染血碎布——是块青布角,边缘还留着被石棱勾破的锯齿状缺口,和他记忆里母亲旧衣上的补丁纹路一模一样。
树芯突然剧烈震颤。
头顶的焦木簌簌往下掉,有块烧红的木片砸在苏然后颈,烫得他倒抽冷气。
与此同时,树洞外传来赵铁匠妻子癫狂的哭喊,声音像被撕裂的破布:"那孩子眼睛!
那孩子眼睛和苏然一模一样!"
"闭嘴!"陈阿西的怒吼紧随其后。
苏然听见青铜斧劈开树皮的闷响,木屑混着血珠溅进来——老村长的脸从裂缝里挤进来,左眼肿得只剩条缝,显然刚和谁打过架。
他手里的青铜斧还滴着血,斧刃上缠着几缕灰白的头发。
"臭娘们知道什么?"陈阿西的目光扫过苏然掌心的青布角,瞳孔骤然收缩。
他举起斧头的手在发抖,斧柄上的血珠滴在地上,"那是......那是大昭的襁褓!"
苏然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终于看清陈阿西身后——被斧头劈开的树芯外,露出半座残破的祭坛。
青铜浴盆埋在泥里,盆沿刻着的血祭符文还泛着暗紫,盆底积着半盆混着草屑的污水。
更让他呼吸一滞的是,浴盆边缘卡着半截婴儿的银锁,锁面刻着"苏"字,和他颈间戴着的那枚(母亲留下的遗物),连磨损的缺口都一模一样。
"把东西交出来!"陈阿西吼着扑过来,青铜斧带起的风刮得苏然脸颊生疼。
苏然本能地后退,后腰撞在树芯裂缝上。
那道曾藏过襁褓的石缝突然渗出凉意,顺着脊椎往他脑子里钻——他听见很轻的"咔嗒"声,像某种机关被触发。
青铜浴盆里的污水突然泛起涟漪。
苏然的阴瞳在剧痛中睁开,看见盆底的水纹里,浮现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一个穿月白旗袍,发间别着珍珠簪;另一个穿蓝布衫,发辫上沾着野菊。
她们背靠背站着,月白旗袍的女人怀里抱着婴儿,蓝布衫的女人手里攥着把带血的剪刀。
"苏昭......林昭......"苏然呢喃着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水面上的影子。
陈阿西的斧头却先一步劈来,在浴盆边缘砸出火星。
火星溅起的瞬间,那两道影子突然清晰了一瞬——月白旗袍女人的眼睛,和苏然镜子里的眼睛,一模一样。
树芯外的古槐突然发出垂死的呜咽。
无数树根从西面八方涌进来,将陈阿西的斧头死死缠住。
苏然看着手里的青布角,又看看浴盆里晃动的影子,终于明白红衣最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活字要刻在......刻在被遗忘的真相里,刻在二十年来所有被血祭掩盖的名字上。
而此刻,青铜浴盆底部的水纹还在翻涌。
在陈阿西的怒吼、树根的断裂声、婴儿的啼哭里,两道影子正在慢慢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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