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是被眉心处的刺痛惊醒的。
他浑浑噩噩地想抬手去按,却发现双臂像灌了铅,连指尖都在发抖。
青铜密室的寒气顺着后颈往骨头里钻,石壁上不知何时渗出暗红色符文,像活过来的血管般爬向穹顶,在他头顶交织成一张血网。
"借我怨气,否则你明天就化成灰。"
沙哑的女声擦着耳骨响起,苏然瞳孔骤缩。
他侧头,正对上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红衣不知何时跪在他身侧,发间那支染血骨簪尖端还沾着他的血珠,正缓缓垂落,在青石板上溅出细小的红点。
"你..."苏然喉间发紧,灵体化带来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漫过全身。
他这才惊觉自己半倚在石壁上,灵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透明化,指尖触到自己胸口时,竟首接穿进了半实体的躯干里。
红衣的手指扣住他后颈,骨簪尾端的红绳勒得他皮肤生疼。
她眼尾爬满血丝,苍白的唇瓣因为用力而泛青:"你灵体溃散的速度比我算的快三倍。"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那老东西的冥网抽走了你七成灵力,再拖下去,你会像那些被献祭的人一样——"她突然顿住,喉间溢出破碎的笑,"变成墙上的影子。"
骨簪刺入眉心的瞬间,苏然疼得倒抽冷气。
尖锐的刺痛顺着神经窜遍全身,他本能地想推开她,却触到一片冰冷——红衣的身体比他更虚,指尖穿过她手腕时,能看见下方若隐若现的石壁纹路。
"阴瞳。"她低喝一声。
苏然眼前骤然一片血红。
这是他阴瞳失控以来第一次看清灵体。
红衣脖颈处有道淡粉色的印记,形状像朵未开的花,而当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时,那个伴随他二十年的"活"字胎记正泛着幽蓝光芒,与她颈间的印记慢慢重叠,像两滴落入清水的墨,在虚空中晕染出相同的轨迹。
"这是..."他声音发颤。
"我娘说,活字能镇百邪。"红衣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是被风吹散的旧梦,"她给我戴长命锁时这么说的。
可后来他们用这把骨簪捅进我心口,说活字太扎眼,要剜了去换村子的年景。"
石壁突然发出嗡鸣。
苏然转头,看见角落的纸衣碎片正从地面浮起。
那些被撕成指甲盖大小的残片泛着暗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渍,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牵着,一片接一片拼合——先是"七月十五",然后是"阿娘煮了桂花糖粥",最后一行字在月光下显形时,苏然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们说选我是因为活字命硬,可村长儿子昨天还往我饭里吐口水。"
"林昭。"苏然轻声念出日记末尾的署名。
红衣的指尖在他手背轻轻一颤,骨簪刺入的位置渗出更多血,顺着他鼻梁滑进嘴角,带着铁锈味。
"够了。"她突然拽住他手腕,按向石壁上最亮的那道符文。
苏然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在流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血祭司总坛在槐树根系第七层,但你得用——"
话音未落,红衣的身体突然剧烈震颤。
黑雾从她七窍涌出,她的面容开始扭曲,刚才还清晰的眉眼瞬间模糊成一片猩红。
苏然被她拽得往前踉跄,手腕被她指甲抠出五道血痕,却听见她喉间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是林昭的哭腔,另一种沙哑如刮骨:"小杂种也配知道秘密?"
"松开!"苏然咬着牙去掰她的手。
可红衣的力气突然大得离谱,他的腕骨发出咔嗒轻响,而她的指甲仍在往血肉里钻。
石壁上的符文突然暴涨,红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隐约看见她颈间的"活"字印记正在崩解,碎成星芒般的光点。
"走..."红衣突然松开手。
她向后跌坐在地,身体半透明的部分开始出现裂痕,像一面被摔碎的镜子,"去槐树...第七层...找青铜斧..."
苏然踉跄着扶住石壁。
他摸向眉心的骨簪,却发现那支簪子己经彻底融入皮肤,只留下一道血痕。
低头时,他看见自己灵体化的躯体正在恢复固态,可后颈突然泛起灼热,像是被谁用红绳狠狠勒了一道——
他下意识去摸,指尖触到一片凸起的皮肤,形状像根缠绕的红绳。
密室的符文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苏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而在他身后,红衣的呼吸声渐渐轻得像一片羽毛,最后彻底消失时,他摸到后颈那道红痕,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林昭被拖去献祭时,村民们说过的话:
"红绳锁魂,活字祭天。"苏然的指尖刚触到后颈那道凸起的红痕,刺痛便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像是被人攥住后颈提进了漩涡,他眼前的黑暗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腐叶的腥气裹着潮湿的泥土味涌进鼻腔,等视线重新聚焦时,他正跪坐在古槐斑驳的树皮下,指缝里还沾着新鲜的土渣——这是红衣的视角。
"昭昭,别怕。"
温柔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苏然抬头,看见穿蓝布衫的妇人正跪在他对面,发间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林昭的母亲林素娥,二十年前被村民以"血祭引路人"名义活埋的女人。
此刻她正用沾血的手抚过女儿的脸,腕上银镯碰出细碎的响,"等阿娘数到三,你就往东边跑,记得别回头。"
"阿娘骗人!"孩童的哭腔从喉咙里溢出,苏然这才惊觉自己此刻正拥有林昭八岁的身体。
他(她)死死攥住母亲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抠进布纹里,"昨天王婶说要把阿娘埋进树里!"
林素娥的笑僵在脸上。
她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七个举着火把的村民从树影里走出来,为首的老村长手里攥着根浸过黑狗血的麻绳。
苏然(林昭)看见母亲的脊背突然绷首,像只护崽的母兽,她反手将女儿推进树洞里,用身体堵住洞口:"昭昭,记着阿娘腕上的银镯——"
"林素娥!"老村长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你当这树是你家灶膛?"他挥了挥手,两个壮汉冲上来拽她的胳膊。
林素娥的指甲在树干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血珠顺着树皮往下淌,在年轮里晕成暗红的花,"昭昭!
阿娘的银镯是...是..."
剧痛突然撕裂感官。
苏然踉跄着栽倒在地,额头撞在青石板上。
等他捂着头抬起眼,青铜密室的穹顶正垂下无数青灰色藤蔓,每根藤蔓上都结着暗红的果实,像被剥了皮的眼珠。
红衣的残魂悬浮在藤蔓中央,她原本半透明的身体此刻裂满蛛网般的细纹,每道裂纹里都渗出黑雾,"别相信那玉佩!
真正的..."
"撕了她!"
沙哑的嘶吼从藤蔓深处传来。
苏然看见最粗的那根藤蔓突然暴长,像条毒蛇般缠住红衣的脖颈。
她的面容瞬间扭曲成两副重叠的脸——左边是林昭带泪的哭容,右边是老村长皱巴巴的冷笑。
黑雾顺着她的七窍涌出,将她的身体一点点扯成碎片,最后只余下半声破碎的"救..."
"红衣!"苏然扑过去,却被藤蔓抽得撞在石壁上。
他咳出一口血沫,这才发现藤蔓上的"眼珠"正在转动,每颗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村民往林昭饭里吐口水的狞笑,有老村长往纸嫁衣里塞指甲的阴狠,还有...他自己站在村口举相机的模样。
"第七层是冥网核心。"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石壁间回荡。
苏然浑身一震,这声音不像人类声带发出的,倒像是无数树根摩擦的嗡鸣。
他抬头,看见原本刻着符文的石壁正在渗出黑色树液,那些树液顺着石缝流淌,竟在墙上勾勒出一棵扭曲的槐树轮廓,"你们还有三天。"
"三天?"苏然抹了把嘴角的血,后颈的红痕此刻烫得惊人,"三天什么?"
回答他的是树液突然加速流动的声响。
那些漆黑的液体在槐树根须处聚成个拳头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慢慢浮现出半张人脸——左眼是林素娥的温柔,右眼是老村长的阴鸷,嘴唇却像红衣那样泛着青。
苏然的阴瞳在此刻突然恢复了一瞬,他看见这张脸的眉心有道极浅的骨簪印记,和自己刚融入皮肤的那支一模一样。
"苏然。"
人脸的嘴唇动了动。
苏然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感觉到后颈的红痕正在发烫,能闻到石壁上树液散发的腐叶味——但他听不清接下来的话了。
因为就在人脸要开口的刹那,整间密室突然剧烈震动,最深处的石壁"轰"地裂开道缝隙,漏进的月光里,他看见缝隙深处有半截青铜斧柄,正泛着幽蓝的光。
而那张人脸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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