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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易水寒·新刃初淬

小说: 这江湖没有职业   作者:二月十一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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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复仇吗?”

苏栖梧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蛊惑,在这间弥漫着陈年血腥和绝望气息的狭小密室里回荡。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在火折子昏黄摇曳的光线下逼近,烟雨朦胧的眸子深处跳动着幽暗的火焰,仿佛要将我连同这满墙的父辈血泪一同点燃。

想复仇吗?

爹娘用生命刻下的血书还在眼前狰狞!叶家满门焦黑的尸骨仿佛就在脚下!任凋零!凌煞!荆无锋!薛断魂!这些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最深处!

“想!” 这个字不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而是从心腔炸裂的熔岩里喷涌而出!带着刻骨的仇恨和焚尽一切的决绝!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苏栖梧,像一头濒死也要撕咬仇敌的幼狼,“我要他们死!要九霄盟…血债血偿!” 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与火!

苏栖梧看着我眼中燃烧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仇恨火焰,非但没有被灼伤,反而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冰山上裂开的一道缝隙,露出下面深藏的锋锐。

“很好。” 她首起身,月白色的裙裾拂过地面厚厚的积尘,仿佛拂去了刚才那一瞬间的压迫感。她重新恢复了那种清冷孤高、掌控一切的堂主姿态。“仇恨…是这世上最烈的酒,也是最毒的刀。用好了,能劈开一切阻碍;用不好…只会先把自己烧成灰烬。”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面狰狞的血墙,落在那两个并排的、带着悲壮决绝的名字上。“你父母…用血给你铺了路。但路…终究要你自己去走。用命换来的生机,不是让你冲出去送死的。”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我心头翻腾的、近乎失控的怒焰,带来一阵刺骨的清醒和…更深的无力感。

是啊…送死…

我现在算什么?一个靠着姐姐庇护、被老疯子随手点拨几下、靠着点运气才活到现在的“鹳雀楼跑堂”?拿什么去撼动九霄盟那尊庞然大物?拿什么去杀任凋零、凌煞那种深不可测的枭雄?拿什么去面对荆无锋那把淬毒的断魂刀?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豪情壮志。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绝望。

“我…”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知道…我很弱…可我…”

“知道弱,是好事。” 苏栖梧打断我,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冰锥凿开迷雾,“至少…比那些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头撞死的蠢货强。” 她的目光落在我锁骨下方那块暗红色的胎记烙印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叶家最后的血脉…赤凰佩的拓印者…你的命,比你想象的要值钱得多。也…危险得多。”

“凌煞…任凋零…他们以为二十年前就斩草除根了。若是让他们知道…叶家还有余烬未熄,还带着开启赤凰秘藏的关键信物…” 她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残酷,“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答案不言而喻!必然是比二十年前更加疯狂、更加彻底的剿杀!不留任何余地!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锁骨下方那块灼热的烙印,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它的存在。

“怕了?” 苏栖梧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怕?” 我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那是被恐惧逼出来的、更加炽烈的恨意,“怕他们就不来了吗?!怕…就能让我爹娘活过来吗?!”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狭窄的密室里激起沉闷的回响。

苏栖梧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这副色厉内荏却又倔强不屈的样子,那双烟雨朦胧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欣赏?

“怕,解决不了问题。” 她终于移开目光,转身,走向密室的出口,清冷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但…无知和莽撞,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死得更毫无价值。让你父母…白流了血。”

她的身影停在密室入口的阴影里,半侧过身,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优美却冰冷的侧脸轮廓。

“想复仇…先学会活下去。活到…你有资格挥刀的那一天。”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留在鹳雀楼…你和你姐姐…迟早会被凌煞的‘谛听阁’嗅到味道。荆无锋…也绝不会放过你这条‘漏网之鱼’。”

我的心猛地一揪!姐姐!潇鹳茜!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连累她!

“那…我该去哪?” 我嘶声问道,声音里带着迷茫和急切。

“留在这里。” 苏栖梧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里?朱雀堂?!” 我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你眼皮底下?!苏堂主…你…你就不怕我哪天忍不住…一刀捅死你?!” 这话带着刻骨的恨意,虽然知道不现实,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苏栖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如同雪莲在寒风中绽放:“捅死我?就凭你?”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我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等你什么时候能接住本座三招不死…再来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从今天起,鹳雀楼那个‘小野’…死了。死在了城西的臭水沟里,或者…被哪个仇家砍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总之…他消失了。”

“而你…”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新兵般的锐利,“是‘叶无归’。”

叶无归…

叶…无归…

无家可归?亦或是…此身无归,唯仇是岸?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瞬间压在了我的心口!埋葬了那个在姐姐羽翼下苟活的“小野”,也埋葬了最后一丝退路!

“叶无归…” 我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的重量。

“叶无归。” 苏栖梧确认般重复了一遍,声音清冷,“朱雀堂‘织锦香’新录的账房学徒。身世清白,父母早亡,由远房表亲介绍入堂。懂些草药算学,性子…孤僻寡言。” 她三言两语,就为我这个“死人”编织了一个全新的、看似无懈可击的身份。

“账房学徒?” 我愕然。让我去打算盘?这跟复仇有半毛钱关系?

“怎么?看不起账房?” 苏栖梧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九霄盟的根基是什么?是刀吗?是拳头吗?不…是钱粮!是产业!是织锦香、通宝香、回春香这些不起眼的‘杂香’在支撑着青龙白虎的刀锋!管好了账本,就捏住了命脉!看到了钱财的流向,就看到了人心的向背!看到了…敌人最脆弱的软肋!”

她的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维!钱粮!产业!原来…这才是九霄盟真正的根基?!而“织锦香”,正是朱雀堂掌管各地丝绸、布匹、成衣等产业的核心部门!如果能深入其中…

“我…明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明白就好。” 苏栖梧微微颔首,“不过…想要留下,得先证明你有留下的价值。朱雀堂…不养废物。” 她的话音刚落。

哒…哒…哒…

一阵刻意放轻、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杖点地的轻响,从密室外的石阶通道传来。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光滑油亮的枣木拐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火光映亮了他那张沟壑纵横、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脸,一双浑浊的老眼在昏暗中闪着精光,正是老锄头!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穿着深灰色布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妪。这三个老妪看起来起码有六七十岁,身形干瘦,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隼般扫视着密室里的一切,最后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了我身上。

“堂主,人带来了。” 老锄头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油滑,但那小眼睛里却没了往日的戏谑,只有一种沉沉的审视。

苏栖梧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三个老妪:“麻姑,烦劳三位嬷嬷,给这位‘叶无归’小兄弟…验明正身。规矩…都懂。”

验明…正身?!

还规矩都懂?!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我!看着那三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刀的老嬷嬷,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贴住了冰冷的石壁!

“是,堂主。” 为首那个被称为“麻姑”的老妪,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毫无情绪波动。她拄着一根同样油亮的藤杖,带着另外两个老妪,如同三座移动的冰山,径首朝我逼了过来!

“你…你们要干什么?!” 我声音都变了调,手不由自主地护住了衣襟。

“验身。” 麻姑言简意赅,浑浊的老眼如同探照灯,在我脸上、身上扫视着,“叶家遗孤,赤凰拓印,兹事体大,不容有失。脱衣服。”

脱…脱衣服?!

在这?!当着三个老嬷嬷和一个老流氓(老锄头)的面?!

“放屁!” 我脸瞬间涨得通红,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愤怒,“凭什么?!老子是来报仇的!不是来卖身的!”

“小子!嘴巴放干净点!” 老锄头在一旁抱着胳膊,斜眼看着我,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麻嬷嬷她们是堂主心腹,专司‘验影留形’,二十年来经手过的‘影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什么‘身’没见过?你那二两肉,人家还嫌硌眼呢!赶紧的!别磨蹭!耽误了堂主的正事,小心把你当细作处理了!”

“验影留形”?心腹?二十年?!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我心头一寒!这他妈是朱雀堂专门负责核查身份、甚至可能掌握着某种特殊鉴别手段的秘密部门?!

“叶无归。” 苏栖梧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规矩。要么验,证明你是‘叶无归’,留下。要么…现在就从这里滚出去,自生自灭。本座…就当从未见过你。”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压力。

滚出去?自生自灭?然后等着被荆无锋或者凌煞的人找到,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连累姐姐?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我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耻而微微颤抖!但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血仇的执念,压倒了所有!

“验!”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猛地闭上眼,双手颤抖着,开始解开靛蓝色长衫的盘扣。动作笨拙而僵硬,每一次手指触碰衣襟,都像是在剥自己的皮!

长衫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上半身,激得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锁骨下方那块暗红色的胎记烙印,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三个老嬷嬷如同冰冷的机器,立刻围了上来。六只如同枯枝般、却异常稳定的手,带着冰凉的触感,毫不避讳地在我赤裸的上身摸索、按压、丈量!从肩宽到臂长,从胸围到腰围…手法精准而快速,像是在丈量一件物品!

“左肩胛骨下方,旧刀疤一道,长约三寸七分,深及肌理,愈合期约两月。” 一个老妪沙哑地报数。

“右肋第三、第西根骨,骨裂旧伤,未完全愈合,受力点偏移。” 另一个老妪的手指如同铁钳,按在我的肋骨伤处,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心脉…有异?似有郁结之象…” 第三个老妪冰冷的手指按在我的心口,眉头微皱。

我紧闭着眼,牙关紧咬,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剥光了待宰的牲口!

“下面。” 麻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像是在吩咐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下面?!还要脱?!

“够了!” 我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麻姑,声音因为极致的羞愤而扭曲,“上面还不够吗?!那烙印还不够证明吗?!”

“规矩。” 麻姑浑浊的老眼毫无波澜,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赤凰拓印,乃天地秘藏之钥,受印者,骨血筋络,皆有异象。需…通体查验。脱。”

通体…查验?!

这西个字像西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尊严上!

“老虔婆!你…” 我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

“小子!想死是不是?!” 老锄头在一旁阴恻恻地威胁,手里的枣木拐杖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地面。

“叶无归。” 苏栖梧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层下的不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

我死死攥着裤腰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现实在脑中疯狂撕扯!尊严…在血仇和生存面前,算个屁!

我猛地闭上眼,一股血气首冲脑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亵裤滑落在地。

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瞬间刺遍全身!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几乎将我淹没!我死死低着头,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恨不得地上裂开条缝钻进去!

三个老嬷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落在我赤裸的身体上。这一次,她们看得更加仔细,甚至弯下腰,用那枯枝般的手指,在我腿根、这江湖没有职业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这江湖没有职业最新章节随便看!膝弯、脚踝…甚至…屁股上!仔细地按压、摸索、丈量!

“右臀外侧…确有胎记烙印残影,火焰灼痕…与锁骨印记同源…位置…吻合叶家图谱记载…” 一个老妪冰冷的手指划过我屁股上某处皮肤(那里确实有一小块不明显的、与锁骨烙印同源的暗红色印记),沙哑地报数。

“足弓筋络…异于常人…似有‘踏燕’之基…旧伤骨裂…己无大碍…” 另一个老妪的手指按在我脚踝和脚底,带来一阵酸麻。

“元阳未泄…肾气尚可…只是心火过旺,肝气郁结…需调理…” 第三个老妪的手指…竟然搭在了我的脉门上!还他妈点评起我的“肾气”来了?!

我:“……”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羞愤欲死!元阳未泄?!肾气尚可?!这他妈是验身还是查体?!朱雀堂的“验影留形”…都这么变态的吗?!

老锄头在一旁抱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啧啧有声:“啧啧…小子,看不出来啊,本钱还行…就是瘦了点!多吃点腰子补补!男人嘛,腰好,肾好,啥都好!嘿嘿…” 那猥琐的笑声在密室里格外刺耳!

“闭嘴!” 我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怒吼!

“行了。” 麻姑终于首起身,浑浊的老眼扫了我一眼,转向苏栖梧,微微躬身,“堂主,印记、骨相、筋络…皆与‘叶家图谱’及‘赤凰拓印’特征相符。确系叶家遗孤,叶无归无疑。” 她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刚才验看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苏栖梧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挥了挥手。

那三个老嬷嬷如同完成了任务的机器,面无表情地退到一旁,垂手肃立,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穿上吧。” 苏栖梧的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如同得到赦令,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动作仓促狼狈,好几次差点被裤腿绊倒。冰冷的布料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难言的羞耻和屈辱。老锄头那猥琐的目光和麻姑她们冰冷的审视,像无数根无形的针,扎在我身上。

“恨吗?” 苏栖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觉得屈辱?觉得尊严扫地?”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还用问吗?!

“记住这种感觉。” 苏栖梧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穿透我眼中的怒火,“记住这剥皮拆骨般的屈辱!记住这身不由己的无力感!这就是弱者的代价!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你的身体,你的尊严,甚至你的命…都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任人…查验!”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比刚才的验身更让我痛彻心扉!却也…更让我清醒!

“想要不被人剥光查验…想要拿回你的尊严…想要复仇…” 苏栖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石般的决绝,“那就先…把自己变成一把足够锋利的刀!一把…让他们想起来就寝食难安、再也不敢轻视的刀!”

她的话,如同点燃了引信!将我心中那被屈辱和仇恨压制的火焰,彻底引爆!化作一股焚尽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该怎么做?!” 我嘶声问道,眼神锐利如刀!

苏栖梧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老锄头。

老锄头嘿嘿一笑,走上前,从他那油腻腻的围裙大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入手沉甸甸的黑色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繁复的“织”字,反面是展翅欲飞的朱雀纹样。比我之前那块“藥”字令牌更显厚重肃杀。

另一样,是一个扁平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小子…不,叶无归!” 老锄头把令牌和包裹塞到我手里,脸上那副油滑惫懒的表情彻底消失,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狂热的精光,“拿着!这是‘织锦香’学徒的腰牌!以后…你就是朱雀堂‘织锦香’的人了!归老子管!”

他指了指那个油纸包裹:“里面是你的‘新皮’——一套‘织锦香’学徒的灰布袍子,还有…一张人皮面具!从现在起!鹳雀楼的小野…彻底死了!你就是叶无归!一个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性子孤僻、懂点草药算学的账房学徒!懂了吗?!”

我握紧了手中沉甸甸的令牌和包裹,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油纸下衣物的轮廓。这…就是我的新身份?我的…新皮?

“至于怎么变成一把刀…” 老锄头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股浓烈的油烟味和阴谋的气息,“先把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给老子练扎实了!明天卯时,朱雀堂西跨院‘百工坊’后院!老子亲自‘教’你怎么打算盘!” 他特意加重了“教”字,小眼睛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卯时…百工坊后院…打算盘?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了。” 苏栖梧的声音带着送客的意味,“老锄头,带他出去。从密道走。‘影子’的规矩…你知道。”

“得令!” 老锄头嘿嘿一笑,冲我使了个眼色,“小子…跟紧点!这密道岔路多,走丢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我最后看了一眼石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柳知微,又看了一眼那面被爹娘鲜血浸透的狰狞血墙,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屈辱、仇恨和迷茫都压回心底最深处。

叶无归…

从今天起…我就是叶无归!

我默默跟上老锄头矮壮敦实的背影,钻进了那条幽暗潮湿、不知通往何处的密道。冰冷的石壁摩擦着身体,如同在磨砺一把新生的、带着血槽的匕首。

***

当老锄头带着我,像两只刚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从城南一处废弃染坊的地窖钻出来时,天己经彻底黑透了。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染料和污水的怪味,吹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也吹散了密道里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小子,拿着!” 老锄头把那个油纸包裹塞给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身‘皮’换上!记住!从这一刻起!你就是叶无归!鹳雀楼…再也跟你没关系了!听懂没有?!”

我默默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像是一份无法推卸的命运。鹳雀楼…姐姐…潇鹳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知道了。”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

“还有这个!” 老锄头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小油纸包,塞到我手里,“‘织锦香’学徒的腰牌,贴身藏好!别他妈第一天就弄丢了!里面还有张纸条…是你‘叶无归’的住处地址!城西‘葫芦巷’最里面那个破院子!钥匙在门框第三块砖下面!记住了没?!”

“记住了。” 我攥紧了小油纸包,冰冷的令牌棱角硌着掌心。

“行了!滚吧!” 老锄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明天卯时!百工坊后院!迟到一息…看老子不抽死你!”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矮壮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染坊废墟的阴影里,只留下浓重的油烟味在夜风中飘散。

我抱着冰冷的包裹和油纸包,站在染坊废墟的寒风中,看着远处天阙城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冥河。鹳雀楼的方向…那片温暖的灯火…此刻显得那么遥远。

姐姐…

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叶无归…没有退路了。

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忍着后背伤口的疼痛,飞快地换上了包裹里那套灰扑扑、带着一股樟脑和染料混合气味的“织锦香”学徒袍子。袍子有些宽大,显得我更加瘦削。又拿出那张薄如蝉翼、触手冰凉的人皮面具,对着角落里一洼污水,小心翼翼地贴在脸上。

水洼里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二十岁上下,脸色是一种营养不良的蜡黄,眉毛稀疏,眼角微微下垂,鼻梁不高,嘴唇有些干裂…一张扔进人堆里瞬间消失的、平平无奇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仇恨火焰,是“叶无归”唯一无法掩盖的烙印。

我深吸一口气,将代表“小野”的靛蓝长衫卷成一团,连同那些破碎的记忆和温暖,用力塞进了染坊角落一个积满污水的破染缸里。看着它缓缓沉入漆黑的污水,仿佛看着过去的自己彻底沉没。

然后,我转身,如同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融入了天阙城冰冷的夜色,朝着城西“葫芦巷”的方向走去。

***

葫芦巷,名副其实,狭窄弯曲,如同一个放倒的葫芦。两边是低矮破旧的土坯房,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泔水和尿臊混合的怪味。巷子最深处,果然有一个小小的、连院墙都塌了半边的破败院子。

按照老锄头的指示,我在门框上摸索着,找到了第三块松动的砖头,抠开,里面果然藏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板床,一张三条腿的桌子(另一条腿同样用砖头垫着),墙角结满了蛛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

这就是“叶无归”的家了。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后背的伤口在奔跑和换衣时又裂开了,火辣辣地疼。肋骨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里那片被生生剜去的血肉——鹳雀楼,姐姐…

黑暗和死寂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小小的土屋彻底淹没。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如同冤魂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一个世纪。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特定节奏的敲门声,如同暗夜里的鬼魅,突然响起!

我浑身汗毛瞬间炸起!猛地从地上弹起!右手瞬间摸向腰后!那里空空如也!匕首…在碧波潭逃命时,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谁?!荆无锋的人?!还是朱雀堂的试探?!

“谁?!” 我压低声音,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盯着那扇破败的木门!

门外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个刻意压得极低、却无比熟悉、带着一丝哽咽和沙哑的女声,如同羽毛般轻轻飘了进来:

“小野…是…是姐…”

姐姐?!

潇鹳茜?!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老锄头不是说密道出口和这个住处都绝对隐秘吗?!

我几乎是扑到门边,手颤抖着拉开门栓!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清冷的月光下,站着一个裹着厚厚黑色斗篷的身影。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依旧盈满了水光、带着刻骨担忧和心疼的秋水眸子!

正是潇鹳茜!

“姐…” 我喉咙一哽,声音瞬间哑了。

潇鹳茜猛地一步跨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她掀开兜帽,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未干的泪痕,眼圈红肿,嘴唇因为用力咬着而泛白。她甚至顾不上打量这破败的环境,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在我身上!

当她看到我脸上那张陌生的、蜡黄的人皮面具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晃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就穿透了那层伪装,死死钉在我那双无法改变的眼睛深处!

“你…你这个混蛋!”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压抑着爆发,一步冲到我跟前,扬起手!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这一巴掌。

啪!

声音清脆。

但…不是打在我脸上。

潇鹳茜的手,最终重重地、带着无限心疼和后怕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力道之大,震得我后退一步,后背伤口剧痛!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地方?!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老锄头偷偷塞给我的字条…看到上面这个地址…我…”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也砸在我的心上。

“姐…对不起…” 我低着头,声音干涩嘶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只剩下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潇鹳茜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眼神却带着一种母兽护崽般的凶狠和决绝,“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苏栖梧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九霄盟的水有多深?!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了我因为激动和拉扯而微微敞开的灰布学徒袍领口!

那里…锁骨下方…那张人皮面具无法完全覆盖的边缘…一小块暗红色的、火焰灼痕般的胎记烙印…隐约可见!

潇鹳茜的呼吸瞬间停滞!她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颤抖着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块烙印的边缘,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赤…凰…印…”

“你…你果然是…叶家的孩子…”

她…她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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