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2日的晨光，是被深市梧桐叶筛过的。市委大院的香樟树下，沈浩兴踩着露水往办公楼走，深蓝色西装裤的裤脚沾了点草屑——早上送儿子去幼儿园时，小家伙非要拉着他在草坪上追蝴蝶。
“沈书记，早。”传达室的老张笑着递过报纸，“今天《深市日报》头版是您昨天调研的稿子，写得真扎实。”
沈浩兴接过报纸，指尖在“有机农业产业化”那几个字上顿了顿，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老张，下午让食堂留两斤有机菜，晚上带回家。”
他今年三十岁，是深市最年轻的市委常委之一。走廊里擦肩而过的同事总说，沈书记身上有种难得的稳——说话语速不快，却总能切中要害；处理棘手的信访案时，从不疾言厉色，却能让上访群众心服口服。只有沈诗涵知道，这“稳”里藏着的，是从小把《孙子兵法》翻得卷边的狠劲。
办公室的门刚推开，内线电话就响了。是星畅有机槟榔联盟的秘书长：“沈会长，口味王的王总己经到楼下了，说带了湘南的新茶。”
“让他首接上来。”沈浩兴解开西装扣子，走到窗边。南山区的天际线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星畅联盟总部就设在那边的科技园，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像一块剔透的绿宝石。
三分钟后，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扛着两箱茶叶走进来，嗓门亮得像敲锣：“浩兴！你这办公室比上次来又添了几盆绿植，讲究！”
来人是口味王的创始人王建国，70后，跟沈浩兴是党校同学。他穿着件印着“口味王”字样的夹克，手里还攥着个搪瓷杯，杯沿磕掉了块瓷。
“坐。”沈浩兴给他倒了杯茶，“听说你们上个月的有机槟榔出货量又涨了15%？”
王建国嘿嘿笑起来，往嘴里丢了颗槟榔——那槟榔果肉是琥珀色的，带着淡淡的薄荷香，跟市面上黑乎乎的传统槟榔截然不同。“托你的福！三年前听你的，把传统槟榔厂全拆了，改做有机的，现在光湘南的门店就开了三百多家。”他往沈浩兴面前推了推报表，“你看，这三年赚的钱，比过去八年加起来还多！”
沈浩兴翻着报表，目光落在“利润率38%”那行。他想起2002年，自己还在市委政策研究室当科员，王建国找到他，愁眉苦脸地说传统槟榔被曝添加防腐剂，厂子快黄了。那时他刚读完《孙子兵法》的“变篇”，指着报表说：“你这是‘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得换赛道。”
后来的事，成了湘南商界的传奇——沈浩兴牵头，拉着王建国和胖哥槟榔的创始人李胖子，凑了5000万成立星畅有机槟榔联盟，定下“三不原则”：不添加防腐剂、不使用陈年果、不做虚假宣传。他自己兼着会长，王建国和李胖子当副会长，三年时间，愣是把一个快被唾弃的行业，做成了年产值22亿的香饽饽，在湘南仅次于三一重工。
“对了，”王建国忽然压低声音，“胖哥那边昨晚打电话，说想把‘胖哥’改成‘绿果胖哥’，全面转向有机品牌。他还说，想让你这位‘军师’给新logo提提意见。”
沈浩兴笑了笑。李胖子以前总说他“一个公务员瞎掺和什么生意”，现在见了面，一口一个“沈会长”，比谁都恭敬。“logo不用太花哨，”他在纸上画了个简笔画，一颗绿叶包裹的槟榔，“就用这个，简单首接，符合‘兵贵胜，不贵久’的道理。”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林兰端着个保温桶走进来。她穿着件米白色风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个髻，是市财政局的业务骨干，也是沈浩兴的青梅竹马。“爸让我把爷爷新酿的米酒送来，”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自然地接过沈浩兴手里的报表，“王总也在？正好，中午一起去食堂吃有机菜。”
王建国眼睛一亮：“林嫂子做的有机菜？那可得尝尝！上次在联盟年会上吃的那个槟榔叶炒腊肉，我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林兰笑着嗔怪：“就你嘴甜。对了浩兴，国资那边刚发了文件，星畅联盟的国资持股比例要调整到35%，董事会的名单下午会送过来。”
沈浩兴点点头。星畅联盟虽是民营企业主导，却有国资背景——他兼任董事长的星畅有机槟榔品牌集团，就是国资控股的核心企业。董事会里既有王建国这样的民营企业家，也有财政局、农业局的代表，每次开会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总能在他的调和下达成一致。
“下午的董事会，重点讨论扩产的事。”沈浩兴对王建国说，“我让人查了，粤北有片丘陵地，土壤酸碱度正适合种槟榔，打算在那儿建个万亩种植基地。”
王建国一拍大腿：“我早看中南的那些中间商不顺眼了！自己建基地，从种植到加工全把控，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妹妹诗涵上次说的那个智能分拣设备，啥时候能到位？我厂里的工人天天盼着能省点力。”
提到沈诗涵，沈浩兴的眼神柔和了些。他这个妹妹，从小就跟个小大人似的，三岁背唐诗，五岁算算术，十三岁就敢拿着他的《孙子兵法》跟爷爷讨论“虚实篇”。后来去了麻省理工，更是一年一个样，现在成了外界口中的“神秘女富豪”，却总在他需要时，不动声色地递过梯子。
“她昨天发信息说，设备下周就能从德国运过来。”沈浩兴拿起保温桶，给王建国倒了杯米酒，“尝尝？我爷爷酿的，诗涵每次回家都要带几坛走。”
王建国抿了口，咂咂嘴：“好酒！难怪你这联盟搞得跟家里事一样，有股子亲劲。不像有些协会，开会净说官话，散了会各干各的。”
林兰在一旁补充：“他呀，从小就爱管闲事。小时候邻居家小孩吵架，他都要搬个小板凳，给人家讲‘退避三舍’的道理。”
沈浩兴没反驳，只是看着窗外。阳光穿过云层，给南山区的楼宇镀上了层金边。他想起上周去星畅联盟总部视察，看到车间里的工人穿着统一的工装，正在给有机槟榔装袋，包装袋上印着“星畅”的logo，下面一行小字：“让槟榔回归本味”。
那是他亲笔写的。当初定这句slogan时，王建国还笑他“太文绉绉”，现在却成了湘南街头巷尾都熟知的话。
“对了浩兴，”王建国忽然想起件事，“下个月的联盟年会，能不能请诗涵来露个面？底下的经销商都好奇，说能让你这位‘兵法大师’佩服的人，到底是啥模样。”
沈浩兴摇摇头：“她那人，最怕抛头露面。不过我可以问问，说不定她对你们新研发的槟榔酵素感兴趣——致一科技最近在搞生物科技投资。”
正说着，林兰的手机响了，是儿子幼儿园老师打来的。她接完电话，笑着说：“小宝刚才在班里给小朋友讲‘三十六计’，说对付挑食要‘声东击西’，先夸菜好吃，再趁人不注意喂一口。”
沈浩兴和王建国都笑了。办公室里的茶香、酒香混在一起，像一汪温暖的水，把官场的严肃、商场的算计，都泡得柔软了些。
临近中午，王建国扛着茶叶告辞，临走前丢下句：“下午董事会，我带胖哥一起来，让他也听听你的‘兵法’！”
林兰收拾着保温桶，忽然说：“妈刚才打电话，说诗涵明天回家过年，让你把书房收拾出来给她住。”
沈浩兴应着，目光又落回那份扩产计划书上。他拿起笔，在“万亩基地”旁边画了个小太阳，像小时候给妹妹的画稿上添的装饰。
走廊里传来同事讨论年货的声音，空气里开始有了年味儿。沈浩兴知道，等忙完星畅联盟的事，他就得带着林兰和小宝回老宅，跟诗涵、沈薇、沈彤她们凑在一起，听爷爷讲过去的事，看奶奶算全年的账，看爸爸给妈妈打下手做饭。
那些看似琐碎的日常，恰是他处理千头万绪时，心里最稳的那块定盘星——就像《孙子兵法》里说的，“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他的“不败之地”，从来不是办公室的头衔，而是家里那盏永远亮着的灯，和身边这些知根知底的人。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沈浩兴的办公桌上，把那份扩产计划书上的“22亿”，晒得像颗的槟榔果，沉甸甸的，却带着清甜的香气。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这个即将过年的冬日里，正朝着更热闹的方向，慢慢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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