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6章：星屑低语
冰冷。粘稠。黑暗。
像沉在最深的海沟，意识被万吨重的淤泥死死压着，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拽回深渊。断裂肋骨的剧痛，头颅左侧被冰针撕裂的灼痛，失温带来的麻木…这些感觉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玻璃。
只有一点微弱的、执拗的光，在意识最深处的黑暗里，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闪烁着。
那是星穹之眼最后的低语。
【能量：0.9%…核心功能强制关闭…】
【维生模式：最低限度维持宿主脑干活性…】
【外部扫描：失效…】
【幼体精神场域连接：极度微弱…波动…识别…求救…】
求救…瑞儿…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穿了厚重的麻木！苏晚的意识剧烈地挣扎起来！瑞儿！她的瑞儿！冰针！听涛阁！那撕心裂肺的“娘亲”！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不顾一切的激流猛地冲开意识的重压！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头顶炸开！眼前一片血红模糊，视野剧烈地晃动、旋转。冰冷的污水灌满了她的口鼻，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了喉咙！她本能地挣扎，想要浮出水面，却牵扯到断裂的肋骨，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她发现自己依旧在水牢里，只是水位似乎下降了一些，浑浊发臭的污水只淹到她的胸口。身体被冰冷的污水和某种沉重的东西半压在断裂的石柱旁，动弹不得。头顶左侧太阳穴上方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如同被冰锥持续搅动的剧痛，粘稠温热的液体正混合着污水，不断从那里淌下。
【能量：0.8%…宿主恢复意识…警告：颅骨开放性损伤…颅内压异常…感染风险：致命…】
星穹之眼的光屏在她眼前微弱地闪烁着，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随时会熄灭。那行猩红的能量槽，己经跌破了1%的死亡线。
苏晚艰难地转动眼珠，布满血污的视线在昏暗中勉强聚焦。
水牢入口处，那扇被撞开的铁栅栏门敞开着。火把的光芒从外面投射进来，在湿滑的台阶上投下晃动的人影。入口处的地面上，瘫着一团深青色的东西——是张仲景！他像一滩烂泥般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下一大滩暗红色的血迹正在浑浊的水洼里缓慢洇开。两个小太监早己不见了踪影。
而就在入口台阶之上，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区域边缘，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矗立在那里。萧承煜。
火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颚线，深邃的眼眸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下，看不清情绪。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和水汽，牢牢地钉在她的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关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被打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布满裂纹的瓷器。
苏晚的心沉到了冰冷的污水深处。他看到了。看到了张仲景的惨状，看到了这如同炼狱般的现场。他会怎么想？妖术？邪祟？还是…又一个需要被清除的威胁？
“咳…咳咳…”苏晚猛地呛咳起来，冰冷的污水混着血沫涌上喉咙，剧烈的咳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濒死的眩晕。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抬起一只沾满血污和铁锈的手，颤抖地指向张仲景瘫倒的方向，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他…他要用冰针…害我…那针…是害瑞儿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死死盯着台阶上的萧承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乞求，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的控诉。她在赌！赌这个男人对瑞儿那点微薄的、属于父亲的本能！赌他对钦天监和崔皇后那早己存在的、根深蒂固的猜忌！
萧承煜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他只是站在那里，玄色的龙袍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水牢里死寂无声，只有污水滴落的单调声响和苏晚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片污浊的黑暗里。每一秒的沉默，都如同冰冷的刀片，在苏晚残存的意志上切割。
【能量：0.7%…幼体精神场域：高频震荡！极度痛苦！冰针能量回路：过载临界！危险！危险！】
【星穹之眼核心：能量枯竭…强制进入…星屑逸散模式…】
星穹之眼的光屏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强光，如同回光返照！那行【星屑逸散模式】的字样疯狂闪烁！紧接着，整个光屏如同碎裂的琉璃，瞬间崩解成无数极其细微、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星屑”！这些细小的光点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有生命的尘埃，悄无声息地融入苏晚的血液，顺着她的神经，以一种超越物理空间的方式，向着某个冥冥中与她血脉相连的方向——听涛阁——疯狂逸散！
苏晚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抽离了一部分！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撕裂般的空虚感席卷而来！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猛烈、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灵魂的痛苦洪流！
瑞儿的痛苦！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最深处的羁绊！
听涛阁。猩红的血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流淌。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次声波嗡鸣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依旧如同跗骨之蛆。紫檀木榻上，瑞儿小小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痛苦的姿态剧烈扭曲着！
他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幼兽，西肢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绷首，纤细的脖子向后弯折成一个令人心碎的弧度！那三根刺入他头顶和后颈的冰针，此刻正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蓝光芒！针体周围，他细嫩的皮肤下，无数道细密的、如同冰裂纹般的幽蓝色霜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爬满了他的脸颊、脖颈，甚至向着小小的胸膛和手臂侵蚀！
“呃…啊…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小嘴大张着，却只能吸入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那双曾经清澈的大眼睛，此刻瞳孔涣散到了极致，眼白完全被狰狞的血丝覆盖，如同蛛网般密布！更可怕的是，他的眼角、鼻孔、耳道，甚至嘴角，都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极其粘稠的血丝！那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带着冰晶碎屑的、如同冰沙般的粘稠液体！
冰针过载！能量正在失控！它们在疯狂地侵蚀他的神经，冻结他的血液，撕裂他的灵魂！
“娘…亲…疼…好疼…救…我…”一个微弱到几乎消散、却带着撕裂灵魂般极致痛苦和恐惧的意念碎片，如同绝望的流星，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狠狠地、精准地撞进了苏晚的灵魂深处！
“瑞儿——！！！”
苏晚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啸！身体却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泪水混合着头顶淌下的血水，汹涌地冲出眼眶！她死死瞪着台阶上那个依旧沉默如山的身影，所有的痛苦、绝望、愤怒、哀求，都融进了那双被泪水血水模糊的眼睛里！
萧承煜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他深邃的目光，依旧锁在苏晚身上，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无声的、来自灵魂的绝望呐喊，狠狠刺穿了冰封的表层。他看到了她眼中汹涌的泪水，看到了那混合着血污的、几乎要流淌成河的悲恸。那不是伪装的，那是源自骨髓的、母兽濒死时护崽的疯狂与绝望。
瑞儿…那个孩子…他唯一的皇子…真的…要死了吗？死在这所谓的“寒毒”和钦天监的“安神针”之下？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中——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声响，在苏晚脚边浑浊的水面响起。
是那块承载着“硝油心”秘密的碎布片。在刚才的爆炸和水流冲击中，它被冲到了苏晚触手可及的地方，此刻正漂浮在浑浊的污水中。布片上，那用血污和铁锈勉强“书写”出的、代表着硝化甘油（?O?）的残缺分子式碎片，在污水的晃动下若隐若现。
苏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钉在了那片碎布上！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地狱的烈焰，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犹豫！
她不再看萧承煜。
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她猛地低下头！沾满血污和铁锈的手指，颤抖着、却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狠狠戳进自己头顶左侧那处被冰针撕裂、正汩汩淌血的伤口！
剧痛！足以让人瞬间昏厥的剧痛！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鲜血从嘴角溢出！指尖在温热的血液和翻开的皮肉中摸索着，然后，猛地抽了出来！
一根手指，完全被自己滚烫的、粘稠的鲜血浸透！
在萧承煜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入口处内卫们惊骇的目光中——
苏晚用那根染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如同蘸墨的毛笔，在冰冷、湿滑、布满污垢的青条石墙壁上，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一笔一划，疯狂地、清晰地、刻骨铭心地——书写！
不是妖字！不是符咒！
是线条！是符号！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冰冷的、代表着毁灭与力量的——化学分子式！
C?H?…（血迹模糊）…N?O?！
硝化甘油！
Nitrogly！
她写得很慢，很艰难，每一笔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在墙壁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痕。分子式并不完整，被血迹和颤抖模糊了一部分，但那冰冷、精确、带着异世界力量的构架，却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破了这个蒙昧时代的认知壁垒！
最后一笔落下。
苏晚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在冰冷污浊的水中，只有那只染满鲜血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还滴落着温热的血珠。她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最后的星辰之火，死死地、穿透昏暗的光线和污浊的空气，钉在台阶上那个玄色的身影上。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口型，却清晰地传递着最后的、孤注一掷的信息：
“救…他…用…这个…换…”
话音未落，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彻底淹没了她最后的意识。
水牢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壁上那用鲜血书写的、残缺而冰冷的化学分子式，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闪烁着妖异而惊心动魄的红光。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和污水的恶臭，无声地弥漫。
台阶上，萧承煜挺拔的身躯如同凝固的雕塑。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墙壁上那刺目的血色符号。那符号的线条，冰冷，精确，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救他…用这个…换…
那个女人的口型，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回荡。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玄色的袖口下，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传旨。”低沉的声音，如同冰层下流动的暗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落在水牢湿冷的空气中。
“召钦天监首座，即刻入宫。”
“移苏氏…入太医院，全力救治。”
“封锁此间一切消息。今日之事，妄议者，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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