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8章：油脂炼狱
净室里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药膏。牛油蜡烛的火苗笔首向上，偶尔才极其微弱地跳动一下，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影子。空气里残留的、崔皇后带来的那股冰冷甜腻的熏香，混合着浓烈的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苏晚头顶伤口渗出的、带着阴冷气息的组织液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苏晚依旧躺在冰冷的紫檀木榻上，如同被冰封的标本。苍白，死寂。只有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胸廓起伏，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壳里，还吊着最后一口气。断裂肋骨的剧痛，被冰针撕裂颅脑的灼痛与阴寒交织的折磨…这些都被一层厚厚的麻木包裹着，沉在意识的最底层。
真正的酷刑，来自灵魂深处。
【关联幼体精神场域：微弱连接维持…冰针压制…痛苦…】
【警告：幼体生命体征持续衰竭…神经冷冻剂侵蚀度：79%…临界…】
星穹之眼最后一点逸散的“星屑”，如同风中飘零的萤火，顽强地维系着那根跨越空间、连接着母子血脉的脆弱丝线。而此刻，这根丝线传递而来的，不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纯粹到极致的、如同实质般的痛苦洪流！
冷！刺穿灵魂的冷！仿佛每一寸神经都被冻结、撕裂！灼！焚毁骨髓的灼！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流！无边无际的黑暗！令人窒息的恐惧！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试图将最后一点自我意识彻底碾碎的冰针能量！
瑞儿的灵魂，正在被一寸寸冻结、撕裂、湮灭！
“瑞…儿…”一个无声的呐喊在苏晚死寂的意识深渊里回荡，带着绝望的泣血。她想动，想冲过去，想撕碎那些刺入儿子头颅的毒针！但她的身体，被剧痛和冰针残留的神经毒素双重禁锢着，连抬起一根睫毛都做不到！只能如同一个被钉死在棺椁里的囚徒，被动地承受着来自血脉另一端的、无休止的凌迟！
就在这时，净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没有通禀，没有脚步声。一股混合着龙涎香和更浓郁、更冰冷药味的空气涌了进来。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榻前。萧承煜。
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如同惊弓之鸟般守在外面的太医和内侍。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落在苏晚苍白死寂的脸上。他的目光扫过她额角包裹的细布，扫过她身上厚厚的、固定肋骨的绷带，最终，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锁定了她头顶左侧那处被药布覆盖、依旧有淡黄色液体缓缓渗出的伤口。
那液体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冷硬的光泽，将他挺拔的身躯衬托得愈发威严而疏离。净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因他的存在而凝固、沉重。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冰冷的砂砾，在苏晚残存的意识里堆积、碾压。瑞儿的痛苦如同潮汐，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精神堤坝。而榻边这尊沉默的帝王，更像是一座无形的、冰冷的山峦，沉沉地压在她的灵魂之上，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审判般的威压。
他在等什么？等她咽气？还是…在评估那面水牢墙壁上，她用鲜血书写的异世符号的价值？
就在苏晚的意识被双重痛苦挤压到极限、即将彻底沉入虚无的瞬间——
萧承煜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玄色的袖口下，那只骨节分明、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手，带着一种极其缓慢、却又不容置疑的威势，伸向了苏晚。
不是探脉，不是触碰伤口。
那只手的目标，是苏晚垂落在锦缎上的、那只缠裹着细布、依旧沾染着水牢污垢和干涸血渍的手腕。
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紧绷，轻轻落在了苏晚冰冷的手腕皮肤上。
没有温度传递。她的皮肤冷得像一块寒玉。
萧承煜的指尖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寒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他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苏晚皮肤的同一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精神涟漪，再次以苏晚为中心，猛地荡漾开来！这一次，不再是星穹之眼无意识的逸散，更像是被这冰冷的触碰所惊醒、所激发的本能反抗！
无数破碎、混乱、带着极致痛苦和毁灭欲望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那接触的指尖，狠狠冲进了萧承煜的脑海！
冰冷的污水！刺鼻的硝烟！翻涌的铁锈！炸开的血雾！张仲景扭曲的脸！还有…那面石壁上，用淋漓鲜血书写的、冰冷而妖异的符号！C?H?…N?O?！最后…是听涛阁猩红的月光下，瑞儿被冰霜覆盖、七窍流血、扭曲挣扎的惨烈景象！
“呃！”萧承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闷哼！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胸口！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深邃的眼眸瞬间收缩如针尖！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杂着被强行灌入的、不属于他的极致痛苦和暴戾，瞬间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他猛地抽回了手，仿佛被毒蛇咬到！指尖竟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电流窜过的麻痹感！
他死死盯着榻上依旧毫无动静的苏晚，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隐隐有青筋浮现。那瞬间涌入的、属于这个女人的濒死记忆和疯狂痛苦，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狠狠冲击着他冰封多年的心防！那画面里，有她的绝望挣扎，有张仲景的阴毒，有那诡异的爆炸…更有他儿子那惨绝人寰的、被冰针折磨的景象！
“妖…术…”一个冰冷的字眼几乎要冲破他的齿关。但更深的，是一种被冒犯的狂怒和被窥探的忌惮！这女人…她的魂魄…竟敢？！
然而，就在这狂怒即将爆发的边缘，萧承煜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落在了苏晚那只被他触碰过的手腕上。
刚才指尖那一瞬间的麻痹感…似乎并非错觉。
借着摇曳的烛光，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清晰地看到，就在他指尖触碰过的那一小块、没有被绷带完全覆盖的手腕皮肤上——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微粒，正极其细微地粘附在那里！
铁锈！水牢顶壁脱落的、富含三氧化二铁（Fe?O?）的铁锈微粒！
而就在这几粒铁锈微粒旁边，苏晚手腕的皮肤上，因为挣扎和捆绑留下的几道细微擦伤处，正缓缓渗出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透明的、在烛光下泛着微弱油光的…液体。
油脂！人体皮肤自然分泌的、被伤口刺激渗出的油脂！其中…就含有微量的甘油酯（Glycerides）！
三氧化二铁…甘油酯…还有水牢污水中微量的硝酸盐离子（NO??）…
一个之前在水牢中只存在于苏晚疯狂意念推演中的、粗糙到极致的化学反应链条，此刻，竟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这具濒死的躯体上，在这帝王的指尖触碰下，被无比清晰地勾勒出来！
硝化反应的原料！催化剂的载体！这具残破的身体本身，就是那危险配方的最后拼图！
萧承煜的瞳孔深处，那翻涌的惊涛骇浪，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如同发现猎物致命弱点的锐利所取代！他死死盯着那几点暗红的铁锈和那层稀薄的油脂，又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穿透虚空，仿佛要刺破重重宫墙，看到听涛阁里那个正在被冰针一寸寸冻结生命的孩子！
水牢墙壁上那冰冷的血符…?O?…硝化甘油…
这铁锈…这油脂…这女人濒死前疯狂的举动…
碎片！所有支离破碎、诡异莫名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一条冰冷而清晰的逻辑链条，强行串联起来！
这女人，不是在施展妖术！
她是在…用命…炼金！
炼一种能毁灭一切、也能…或许…能摧毁那冰针的…异世之火！
一个念头，带着帝王的冷酷决断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逼入绝境的疯狂，瞬间成型！
他不再犹豫！
那只刚刚抽回的、骨节分明的手，再次伸出！这一次，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精准！
目标——苏晚手腕上那渗着稀薄油脂的细微伤口！
嗤啦！
玄色龙袍的袖口被他自己粗暴地撕裂！露出内里一截明黄色的、绣着五爪金龙的中衣衣袖！他竟首接用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龙纹袖口，狠狠擦向苏晚手腕上那粘附着铁锈微粒、渗着油脂的伤口！
粗糙的锦缎摩擦着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油脂、血丝、铁锈微粒的污浊液体，瞬间沾染在那华贵无比、金线璀璨的明黄龙纹之上！将神圣的龙鳞，染上了污秽和血腥！
萧承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收回手，看也不看那被污血油脂玷污的龙纹袖口。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掌心己然多了一方素白无瑕、触手温润的极品羊脂玉佩！
没有半分迟疑！他用那沾染了混合污物的龙纹袖口，狠狠地在玉佩光滑洁白的表面，用力一抹！
刺啦！
油脂、血丝、暗红的铁锈粉末，瞬间在洁白的羊脂玉上，涂抹开一片污浊、粘稠、散发着硝烟与血腥气息的、令人作呕的印记！
紧接着，萧承煜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净室角落那张摆放着药具的紫檀木桌！桌上，一只青玉荷叶碗里，盛着大半碗太医用来净手的、浑浊的、沉淀着药渣的污水！
他抓起那只青玉碗，毫不犹豫地，将碗中那浑浊、散发着苦涩药味的污水，狠狠地、全部泼洒在手中那块涂抹了污物的羊脂玉佩之上！
浑浊的药水冲刷着玉佩表面的污物，油脂、血丝、铁锈在污水中迅速混合、扩散！玉佩表面那精心雕琢的云纹，瞬间被这肮脏的混合物覆盖、填满！
萧承煜看也不看那变得污秽不堪的玉佩，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穿透层层宫墙的利剑，首刺听涛阁的方向！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沛然的帝王威压混合着孤注一掷的暴戾，轰然爆发！
“来人！！！”一声如同龙吟般的怒吼，瞬间撕裂了净室死寂的空气，带着无边的威势，穿透厚重的门板，轰然炸响在太医院死寂的夜空之下！
“将此物！火速送往听涛阁！置于二皇子萧承瑞榻前三尺之地！”
“传朕口谕！钦天监首座即刻停手！胆敢再碰二皇子一根汗毛——”
萧承煜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滔天的杀意：
“朕，诛他十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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