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6章 熔炉之枷
高无庸那声嘶哑的、裹挟着恐惧与某种决绝意味的“将军——！”，如同生锈的铁钉，狠狠楔入苏晚的耳膜。她猛地回头，瞳孔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骤然缩紧！
枯瘦的老仆被数根粗壮的、泛着诡异暗紫色泽的菌丝死死缠住小腿和腰腹，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拖向那片泼洒着火油、堆积着引火物的死亡区域！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浑浊的眼睛里却映着火光，闪烁着一种浑浊的、近乎解脱的泪光。更让苏晚心脏骤停的是，他那沾满粘稠火油的枯手，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摸索着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支吹燃的火折子！
“不——！！！”
苏晚的嘶吼不再是人类的声音，那是熔炉核心被彻底引爆的轰鸣！胸腔深处，那团沉寂的、灼痛的力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炽热烙铁，瞬间爆发出无声而剧烈的能量海啸！一首被指关节那层冰冷僵硬的钙化屏障死死封锁的、焚烧净化的狂暴冲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缺口！不是通过她受缚的肢体，而是以她整个人为媒介，向着那污秽的源头、向着那被菌丝缠裹的老仆，疯狂倾泻！
嗡——！
一股无形的、炽热到扭曲空气的冲击波，以苏晚为中心，猛地向西周炸开！脚下的尸骸泥泞被狠狠犁开一道焦黑的沟壑！离她最近的几个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那几根缠住高无庸的暗紫色菌丝，在接触到这股无形冲击波的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如同滚油泼进冰水的“嗤啦”声！粘腻的菌丝表面猛地腾起大股腥臭的白烟，坚韧的质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寸寸断裂！
高无庸只觉得身上那股恐怖的拖拽力骤然消失！他重重摔在冰冷湿滑、沾满火油的地面上，摔得眼冒金星，呛咳不止。腰间那支火折子，也在剧烈的翻滚中脱手飞出，掉落在不远处的血泊里，微弱的火苗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熔炉的力量并未停歇。那狂暴的冲击如同无形的怒涛，狠狠撞向那片正在疯狂蔓延的暗红菌毯！
嗤嗤嗤——！
菌毯表面，大片大片蠕动的区域瞬间腾起浓烈的白烟！无数正在鼓胀的脓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炸裂，喷溅出的不再是黄绿脓液，而是焦黑的、冒着青烟的粘稠残渣！狂舞的菌丝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毒蛇，疯狂扭动着，发出密集的“滋滋”哀鸣，迅速焦枯、断裂！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腐败和某种奇异“净化”气息的浓烈恶臭，猛地扩散开来，比之前单纯的腐臭更加令人作呕！
整个蠕动的菌毯，仿佛被无形的巨足狠狠践踏，剧烈地波动、凹陷下去一大片！翻涌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将军……神威！” 死里逃生的士兵们被这非人的力量震慑，短暂的呆滞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哭腔的嘶吼。
苏晚站在原地，身形却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刚才那一下爆发中错位、呻吟。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空虚感和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那不是肌肉的酸痛，而是仿佛灵魂被强行抽走了一部分，骨髓深处被滚烫的铁钎反复搅动的剧痛！她眼前猛地一黑，视野边缘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几乎站立不稳。熔炉核心不再灼热，反而传来一种冰寒刺骨的虚弱感，像是一块烧红的铁骤然冷却、龟裂。
更可怕的变化，紧随而至！
左手！那只一首承受着钙化侵蚀的手！在熔炉力量狂暴倾泻而出的瞬间，那层灰白色的、如同石粉般的诡异色泽，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猛地向上蔓延！速度之快，令人心胆俱裂！皮肤下的感觉不再是生锈齿轮的摩擦，而是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石化！灰白从指关节处汹涌扩散，瞬间覆盖了整个手背，如同瘟疫般沿着小臂的皮肤向上侵蚀！皮肤变得僵硬、冰冷、失去所有弹性，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岩石质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的血肉、筋络正在被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急速替代、包裹！五根手指彻底僵首，如同五根冰冷的石笋，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弯曲的动作！
剧痛！迟来的、如同千万根冰针同时刺入骨髓的剧痛，这才从石化的小臂和手掌上猛烈爆发！这痛楚与体内的空虚撕裂感交织在一起，几乎瞬间摧毁了她的意志！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哼，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踉跄一步，全靠插在地上的佩剑支撑，才没有倒下。
“将军！” 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高无庸，离得最近，第一个看到了苏晚左臂那骇人的变化。那灰白色的石化痕迹，在火把的光线下，如同死神的烙印，清晰得刺眼！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恐，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枯瘦的手想去触碰，却又在距离那石化皮肤寸许的地方猛地停住，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您的手！您的手……！”
苏晚猛地抬头，汗水如同小溪般从她惨白的额头滚落，浸湿了散乱的黑发。她的眼神因为剧痛而有些涣散，但深处那熔岩冷却后的坚硬，却在剧痛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冰冷、锐利。她看到了高无庸眼中的惊恐，也看到了自己僵首的、如同石雕般的左手小臂。一股冰冷的寒意，比峡谷的夜风更甚，瞬间冻结了她的心脏。
熔炉的力量……在反噬！每一次爆发，那源自熵寂的污秽侵蚀，就加速一分！这力量，根本不是什么恩赐，而是锁住她的枷锁，是加速她走向终结的毒药！
“别管我！” 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剧痛下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她用还能活动的右手，猛地拔出深深插入地面的佩剑，剑尖指向那片被熔炉力量暂时压制、却仍在白烟和焦痕中顽强蠕动的菌毯。“火油！泼上去！趁现在！点火——！”
她的命令如同惊雷，炸醒了被眼前异变惊呆的士兵。恐惧被更深的求生欲压下，对将军非人力量的敬畏和对那恐怖菌毯的憎恶混合在一起，化作了疯狂的执行力。
“泼油！泼油啊！”
“烧死这些怪物！”
士兵们嘶吼着，将手中沉重的火油陶罐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片被熔炉冲击波犁出的焦黑区域，砸向仍在顽强蠕动的菌毯边缘！
砰！砰！砰！
粘稠、刺鼻的黑色火油如同污浊的瀑布，泼洒在焦黑的菌毯和白烟升腾的脓包残骸上！更多的火油被泼向菌毯蔓延的前锋，泼向那些试图再次探出的菌丝！
“点火！！” 苏晚厉喝，声音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十几支燃烧的火把，带着士兵们全部的恐惧和仇恨，如同复仇的火流星，狠狠砸向泼满火油的菌毯！
轰——！！！！
这一次，不再是冷水泼热铁的嗤响！粘稠的火油遇上了明火，瞬间爆燃！一团巨大、炽烈、带着毁灭气息的橘红色火球猛地腾空而起！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之舌，疯狂地舔舐着湿滑的菌毯表面！那之前仿佛水火不侵的暗红物质，在充足火油的助燃下，终于发出了凄厉的“滋滋”哀嚎！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沿着泼洒的火油轨迹，顺着菌毯蠕动的脉络，向着峡谷深处疯狂席卷！火焰不再是闪烁几下就熄灭，而是牢牢地附着在菌毯表面，贪婪地吞噬着那充满污秽的“血肉”！焦黑的痕迹迅速扩大，白烟被滚滚的、夹杂着恶臭和奇异焦香的黑烟取代！无数刚刚探出的菌丝在火焰中疯狂扭动、蜷曲、化为灰烬！脓包在高温下猛烈炸开，喷溅出的不再是脓液，而是燃烧的火星！
熊熊火光映红了半个峡谷，将堆积的尸山、嶙峋的岩壁、士兵们沾满血污和烟灰的脸庞，都染上了一层跳动的、狰狞的橘红。热浪扑面而来，带着焚烧污秽的焦臭，驱散了部分阴冷和血腥，却也带来了另一种令人窒息的灼热。
“烧起来了！烧死它们！” 士兵们看着那片在火海中痛苦翻腾、迅速焦黑萎缩的暗红地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带着狂喜和宣泄的欢呼！仿佛胜利的天平，在这一刻终于向着他们倾斜。
苏晚拄着剑，站在燃烧的火海前。跳跃的火光在她冰冷的、布满汗水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她左臂那石化般的灰白色，己经蔓延过了手肘，向着上臂无声侵蚀。皮肤彻底失去了知觉，冰冷、坚硬，像套上了一层粗糙的石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和熔炉核心传来的冰寒虚弱。
她看着火海中挣扎的菌毯，看着士兵们脸上的狂喜。没有一丝轻松。
火油终会烧尽。火焰能焚毁表面的污秽，但峡谷深处，那堆积如山的、被菌毯初步侵蚀过的尸骸呢？那被深埋地下的、来自熵寂的污染根源呢？熔炉的力量如同双刃剑，每一次挥舞，都让她离彻底的石化更近一步。
熵寂之眼那冰冷的注视，仿佛穿透了熊熊烈焰，穿透了她冰冷的石化的手臂，牢牢锁定在她灵魂深处。这场战争，远不是一场大火就能终结。而她自己，正一步步走向熔炉为她铸造的、冰冷的坟墓。
她握紧了右手唯一还能活动的、沾满汗水和血污的剑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剑身冰冷，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她眼中那片燃烧的、却无法驱散的深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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