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9章 消毒水与阳光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霸占着每一口空气。钻进鼻腔，黏在舌根，带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洁净感，却更像某种无声的宣告——这里的一切，都在被强行抹去痕迹。苏晚闭着眼，听着那规律到近乎冷酷的“嘀…嘀…”声，像一根冰凉的针，一下下扎在时间的脉搏上。
她回来了。
这个念头，每一次呼吸都在胸腔里震荡，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重量。葬骨峡的烈焰深渊，那吞噬一切的纯黑核心，还有身体一寸寸化为冰冷石雕的绝望……那些浓稠得化不开的血与火、腐肉与熵寂的低语，被这满目的纯白，这单调的电子音，硬生生地隔开了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墙。
她回来了。可身体里，那场战争留下的废墟，仍在闷烧。
手指，在薄薄的被单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温热的。柔软的。属于活人的触感。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随之而来的，是筋骨深处传来的、仿佛锈蚀己久的金属被强行掰动的酸胀和迟滞。不是石化那种彻底的冰冷死寂，却带着一种陌生的、长久禁锢后的虚弱。每一次尝试活动关节，细微的摩擦感都清晰可闻，像沙粒在生锈的轴承里滚动。
更深处，在胸腔的某个角落，一种熟悉的闷痛顽固地盘踞着。空荡荡的。像一座被彻底掏空、冷却的熔炉，只留下冰冷的炉壁和曾经被灼烧过的印记。那是熔炉核心沉寂后留下的空洞烙印。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空荡处的隐痛。
眼皮沉重。她强迫自己睁开。
天花板。白得刺眼。平整，光滑，镶嵌着几块发出柔和却恒定光线的方形物体。不是营帐毡顶漏下的星光，也不是峡谷被血与火染红的天空。一种彻底的、人造的洁净。
“27床？感觉怎么样？今天气色看着好多了。”
声音。清脆的，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轻快。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年轻护士推门进来，脸上是程式化的微笑，像一张精心描摹的面具。她手里拿着记录板，脚步轻快地走到床边。
苏晚的视线从天花板移向她。那身浅蓝色的制服，像一片陌生的晴空。护士的靠近带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廉价香皂的气息。
“嗯。” 苏晚的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很久，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她看着护士拿起她的手，动作熟练而轻柔。那手指温热，带着一种属于鲜活生命的柔软弹性，触碰到苏晚的手腕皮肤。
一瞬间！冰凉的触感！
不是护士的手。是另一种触感！冰冷！粘腻！带着腐败的甜腥气，如同无数细小的、湿滑的菌丝瞬间缠绕上来！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她几乎是本能地想抽回手，想拔剑！可身体虚弱得像被抽掉了筋骨，只换来手臂肌肉一阵无力的痉挛。
护士似乎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更温和的笑容：“别紧张，测个血压。” 她熟练地将冰凉的血压计袖带绑在苏晚的手臂上，开始充气。
苏晚急促地喘息着，胸口那空荡的闷痛骤然加剧。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无比浓烈，在她混乱的感知里，竟与葬骨峡谷深处那翻涌的纯黑深渊散发出的、冰冷污秽的死寂气息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死死盯着护士操作的手。那双手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不是沾满血污和火油，颤抖着去摸火折子的枯瘦的手。
高无庸……
这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意识深处。那张沟壑纵横、最后时刻混杂着恐惧与浑浊泪水的脸，在纯白的天花板背景上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扑过来，被无形的力量推开……跌坐在地……那绝望的、伸向她的枯手……
“好了。” 护士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窒息。她解开袖带，记录着数字。“血压有点低，不过比昨天稳定多了。再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
苏晚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的左手。它安静地放在被单上，苍白，能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手指细长，关节处……没有灰白色的石质覆盖。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弯曲了一下食指。动作滞涩，带着明显的阻力，关节内部发出细微的“咯吱”轻响，像是许久未上油的铰链。远不如右手灵活。那种钙化的僵硬感，如同最顽固的幽灵，并未随着石化的解除而彻底消散，而是沉淀在了骨子里，成为一种无声的战争烙印。
她抬起左手，动作缓慢而艰难，仿佛在对抗无形的重压。举到眼前。五指张开。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地照射进来，在苍白的手背上投下几道明暗相间的光栅。
光。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属于太阳的光。
不是葬骨峡那燃烧一切、映照着尸山血海的炼狱之火。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深海的海啸，猛地席卷了她。不是身体的困倦，是灵魂被反复撕裂、碾压后，沉淀下来的、无边无际的荒芜。她放下手，闭上了眼睛。阳光在眼皮上留下温暖的红晕。
两天。像一个模糊的期限。
病房里的日子，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护士的定时查房。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检查，手指按压她左臂的关节，询问感觉。冰冷的听诊器贴在胸口，听那空洞回响里的心跳。餐车推来的食物，装在塑料盒子里，温热，却寡淡无味，像某种维持生命的燃料。窗外，高楼切割出的狭窄天空，颜色从灰蓝到橘红，再到沉沉的墨蓝。偶尔有巨大的、发出低沉轰鸣的“铁鸟”掠过那片狭窄的天空，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痕。
苏晚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或是盯着自己那只活动依旧不灵便的左手。她的沉默像一层厚重的盔甲，隔绝了护士的问候和邻床病人好奇的目光。高无庸的脸，陈泰最后冲向铁怪物时眼中燃烧的火焰，士兵们在菌丝缠绕下绝望的挣扎，还有那深坑中翻涌的、象征着终极虚无的纯黑……这些画面如同沉船的碎片，时不时从记忆的深海中翻涌上来，带来窒息般的冰冷。
出院的日子到了。
阳光很好，近乎刺眼。空气里是初秋特有的干爽，混杂着医院门口汽车尾气和远处绿化带里草木的微腥。很陌生。很嘈杂。
一个穿着便装、自称是“有关部门工作人员”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病房。他身材微胖，笑容和煦，眼神却像打磨过的石头，平静下透着审视。他递给苏晚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苏晚同志，恭喜康复。”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温和，“这是你的临时身份证，一点应急的现金和补助金，还有一张预付了费用的手机卡。地址和联系方式都在里面。后续……会有专人联系你，关于适应和生活安排的问题。” 他没有解释“有关部门”具体是什么，也没有询问任何关于“过去”的问题。那种刻意的、心照不宣的回避，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苏晚接过文件袋。很轻。里面装着她在这个陌生时代立足的凭证，像一张薄薄的船票。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动作依旧有些僵硬。
换下那身宽大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病号服。穿上的是一套简单的、崭新的棉质衣裤，灰扑扑的颜色，质地柔软得有些过分。像一层陌生的皮肤。她拎着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走出病房大楼。
强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瞬间包裹了她。皮肤传来微微的灼热感。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抬起右手遮挡了一下。左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在阳光下，那层不自然的、细微的僵硬感似乎更加清晰了。她试着握了握拳，依旧滞涩。
医院大门外，车流不息。巨大的、会自己移动的铁盒子发出沉闷或尖锐的嘶鸣。高楼如同冰冷的巨人森林，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斑。行人匆匆，面孔模糊，衣着光怪陆离。巨大的屏幕悬挂在楼宇之间，闪烁着快速变幻的、色彩刺目的画面和声音。
声音。画面。气味。光线。一切信息如同狂暴的洪流，从西面八方狠狠冲击着她的感官！比峡谷中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更让她无所适从。那熔炉沉寂后的空洞闷痛，似乎在这信息的狂潮中又被狠狠搅动了一下。
她站在医院大门投下的阴影边缘，像一个刚从深海打捞上来、尚未适应气压的潜水钟。左手无意识地、微微用力地捏紧了那个装着新身份的文件袋。
纸袋的边缘，在指尖的压力下，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折痕声。
作者“一缕清风追追梦”推荐阅读《冷宫直播：崽崽带我躺赢当皇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UN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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