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坪的老槐树被月光浸得发白,阿嘹的手语还悬在半空,像停住的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挑水的阿贵婶,她手里的铜桶"当啷"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珠子打湿了裤脚:"七户?
咱们寨子里还有七户?"
"是藏在律条里的七户。"小守从人群后挤出来,她的手指攥着裙角,指节泛白,"我前日替岩峒叔晒被子,见他枕头下有块黑石头,刻着字......"
话音未落,人群里炸开抽气声。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颤巍巍摸向枕头的位置——他们总说"枕下镇邪",原是镇着块吃人心的石头?
阿嘹的手速加快,月光在她指尖流转成河。
她比出"翻"的动作,又比"石",最后双手在胸前交叉成枷。
更鼓爷拄着拐杖挤到最前,眯眼辨认她的手势:"她说,每户枕下都有律石,律条各不同。"
"我家的!"杀猪匠老陈突然踉跄着冲回家,再出来时攥着块黑石头,"我媳妇走那年,我总梦见她喊我名字,后来这石头就冒出来了,刻着'禁思亲'!"他把石头砸在地上,石面映出模糊的"禁思亲"三个字,像被血水泡过的墨迹。
"我阿弟的!"织锦的阿月婶捂着脸哭,"他十六岁喜欢邻寨的姑娘,被他爹拿竹条抽,说'止爱慕'——原来这西个字是刻在石头上的!"
小守突然抓住凌方的衣袖,她的手凉得像山涧水:"凌哥,这不是护阵,是把人变成石头。"她仰起脸,眼尾还挂着泪,"我能看见田里的影子,那些被埋在律条下的......都是活人啊。"
阿嘹的手语突然顿住,她望着满地碎月般的律石,指尖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莲花印。
更鼓爷突然颤声翻译:"破枷谣。
她说,那就让石头开花。"
夜风卷起晒谷坪的稻壳,凌方摸了摸怀里的残玉珏。
玉珏碎片割着掌心,像在提醒他该走了——第二户,岩峒家。
岩峒的草屋在寨子西头,篱笆外堆着半人高的干草垛。
凌方走近时,闻到浓烈的酒气混着青草汁的腥甜。
草屋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含混的骂声:"割!
割干净......省得她回头看见......"
凌方推开门,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岩峒蜷在草席上,手边的酒坛滚到墙角。
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后颈还沾着草屑,像是刚在地里疯割了半夜。
凌方摸出残玉珏,轻轻放在岩峒枕下。
玉珏触到枕头的刹那,岩峒突然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
凌方想起蒙秀初醒时,总爱用凉丝丝的小手掌拍他肩头,一下,两下,三下。
他蹲下身,用药锄的木柄轻轻敲了敲地面——咚,咚,咚。
草席上的人猛地坐起来,眼睛在黑暗里发亮:"是你?"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你......你还记得我写过'山高路远,我只望你回头'?"
凌方的呼吸一滞。
他见过蒙秀的前世画像,那眉眼与岩峒草屋墙上褪色的绣像重叠——原来这三十封未寄的情书,是写给仙使的。
岩峒突然掀开枕头,作者“林江桥”推荐阅读《云崖寨灵田,养个仙童当媳妇》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块黑石头"啪"地掉在地上。"匿情愫,免痴缠。"他念出石上的字,笑出了眼泪,"我藏了三十年,连烧信都要等她走了才敢......"
窗外突然浮起幽蓝的光。
凌方抬头,见蒙秀的魂光悬在檐角,她的指尖泛着星子般的亮,正对着律石描摹什么——是树洞,岩峒当年藏信的老樟树树洞。
凌方摸出怀里的干赤芝花,那是蒙秀发高热时,他鬼使神差塞在她枕下的。
花刚触到律石,灵田方向传来银铃般的轻响。
银藤从地缝里钻出来,像活过来的银蛇,缠在律石周围,竟织成一面菱形的镜子。
镜中浮现火光。
年轻的岩峒跪在老樟树下,手里攥着一叠信。
他划亮火柴,火苗舔过信纸,那些被揉皱的字迹却从火里浮起来:"我不敢说爱你,怕你嫌我粗笨;我不敢说想你,怕你笑我痴傻......可我真的,真的爱。"
"轰——"
律石裂开的声音比雷声还响。
岩峒扑过去抱住碎石,眼泪砸在石屑上,溅起细小的光。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把三十年的沉默都哭出来。
"我听见了......"
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凌方转头,见哭婆坐在石阶上,她的手死死捂着耳朵,指缝里漏出呜咽:"判官在哭!
他说'我也想寄信,可笔被折了'......"
更鼓爷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他的拐杖敲得青石板"哒哒"响:"凌娃子,地底的更鼓乱了!
两段节奏在打架,一段要锁,一段要放......"
凌方望着满地银藤,突然想起母亲说过:"最利的剑,是人心开的花。"他抄起药锄,在晒谷坪划出七道浅痕,每道痕里埋下一朵赤芝莲——按北斗的方向。
"来。"他对围过来的村民招招手,"把律石碎片嵌进花心。"
老陈捧来"禁思亲"的碎石,阿月婶递上"止爱慕"的残片,小守轻轻放下岩峒家的"匿情愫"。
凌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中央那朵莲花上。
地脉之力顺着残臂涌上来,像滚烫的泉水。
赤芝莲同时绽放。
每朵花蕊里都浮起画面:老覃被同村人按在碑前,喉咙里还喊着"我不想死";女医姑跪在泥里,怀里的童子哭哑了嗓子,她身后的土坑己经埋到腰际......
村民的抽泣声混着风声,像山涧涨水。
凌方望着这些画面,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说"药能治身,治不了心"——原来最毒的药,是刻在石头上的律条。
"你揭疮疤,乱人心!"
低沉的声音像闷雷滚过。
凌方抬头,见花镜中央聚起黑雾,一个三丈高的判官虚影踏雾而出。
他穿着玄色官袍,手里的"寂律笔"滴着黑血,笔尖正对着凌方的咽喉。
但就在判官抬步的刹那,脚下的银藤突然缠住他的影子。
那团漆黑的影子竟在无声抽泣,肩背剧烈起伏,像个被剥去铠甲的孩子。
寂律笔的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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