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蹲在灵田寂区中央时，后颈还沾着老巫堂神像碎裂时扬起的尘屑。
蒙秀的小手指尖还带着刚才抱她时的温度，正戳在他后腰上——这孩子总爱用这种方式确认他在身边。
药锄残铁贴着他心口暖了整宿，此刻被握在掌心，铁上"凌"字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用这把锄的模样：雨雾里她弯腰扶正被风刮倒的黄精，裤脚沾着泥，回头对他笑："阿方，药田的魂儿在锄头缝里，你得用手焐热了。"
"该你回家了。"他对着残铁轻声说，指腹在刻痕上蹭了蹭，像小时候母亲哄他吃药前的安抚。
指尖刚触到黑壤，泥里突然冒出细密的凉丝，顺着指缝往他血管里钻——是灵田在呼吸。
蒙秀"呀"了一声，蹲下来扒拉他胳膊："爹爹快看！"
黑壤正以残铁为中心，像活了般翻涌成旋涡。
凌方刚把残铁埋进三寸深的土坑，灵田方向突然传来嗡鸣，他怀里的奇石震得发烫。
生区原本青霭霭的雾气"刷"地转成暖金色，像撒了把金箔在云里；养区的温泉本因山魅侵扰干涸多日，此刻竟"咕嘟咕嘟"冒起热气，水面浮起层层莲花状的灵气纹；最奇的是寂区，黑壤不再板结如铁，而是像春溪解冻般缓缓流动，残铁所在的位置升起一缕细雾，绕着蒙秀的羊角辫打了个转。
"检测到'血脉引'激活，自衍灵源稳定运行。"系统提示音刚落，蒙秀突然扑过去舔了舔雾气，小舌头砸吧两下："甜的！
比上次的蜜饯还甜！"她仰头时，发间沾的草屑落进雾里，竟开出朵指甲盖大的小白花。
凌方摸出兜里的青蜕茯种子。
这是他从仙谷带回来的灵植，之前种了三茬都蔫头耷脑，此刻捏在手里竟自己颤起来，像急着要下地。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着黑壤，种子"嗖"地钻进泥里。
蒙秀搬来个小竹凳坐在田埂上，晃着小腿数："一、二、三......"数到第七下时，泥土"噗"地裂开条缝，两寸高的新苗顶着露珠钻出来，叶片上的脉络竟是金红色的。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炸开：【青蜕茯成熟，品质+15%，当前药效：可解百毒，增元养神】。
凌方捏起片叶子搓了搓，药香比从前浓了三倍，首往鼻腔里钻，连后颈的旧伤都跟着松快了。
蒙秀突然扑进他怀里，发顶蹭得他下巴发痒："爹爹，田现在是'我们家的'了！"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能感觉到，它在记你的手温，记我唱的《守谷谣》，记阿婻婆熬药时的柴火味......"
凌方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灵田上方漂浮的暖金雾气，突然想起这几日在寨里转悠时，看到的那些空着的老木楼——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阿公阿婆蹲在门口剥玉米，眼神跟着山雀飞远。
母亲总说"药田养人，人也养田"，现在灵田有了自衍灵源，或许......
"小满！"他喊住路过田埂的姑娘。
小满正扛着竹篓去后山砍竹子，闻言转身，竹篓里的野菊落了两朵在脚边。
"凌哥？"小满眼睛亮起来，"灵田好啦？
我阿奶昨儿还说，夜里闻到药香，比她年轻时闻过的还地道。"
凌方指了指灵田外围的空地："我想把这儿改成'修仙农家乐'。
不收门票，不搞表演，不签合同。
游客来采采安神茶，听秀秀唱段《采药谣》，我讲讲草药知识......你觉得行不？"
小满的竹篓"咚"地砸在地上。
她搓着沾了竹屑的手，指甲盖都泛着红："咋不行？
我前儿刷抖音，看到城里人举着手机拍野花都能涨粉。
要是能让他们尝尝我们晒的野菊茶，摸摸阿婻婆编的香包......"她突然顿住，压低声音，"凌哥，你是想......把寨里的老手艺都养回来？"
凌方点头。
他想起昨天去阿婻婆家送药，老巫医正对着火塘编艾草绳，见他来只哼了声，却把藏在梁上的古法熏香方塞给他："别让那堆破纸片子烂在我棺材里。"此刻山风掠过，带来股淡淡的沉香味——准是阿婻婆在帮着晒香材。
消息传得比山雀还快。
第三天晌午，黄经理的黑色轿车就碾着寨里的石子路来了。
凌方正在教蒙秀认新种的紫苏，抬头就见那人西装革履，皮鞋尖擦得能照见人影，手里还提着盒包装花哨的茶叶。
"凌先生果然有远见！"黄经理堆着笑，伸手要握凌方的手，被他不动声色避开。"我们公司愿意承包运营，宣传、导流、售后全不用您操心，保您年入千万......"
"不外包。"凌方打断他，"只'共养'。"他摸出母亲留下的旧药箱，箱盖上的铜锁己经磨得发亮。"村民每人认领一垄地，收成归自己，但得答应三不：不滥采、不外售、不传谣。"他展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共养契"，"按了手印，这田就是大家的命根子。"
黄经理的笑僵在脸上。
他摸了摸领带，眼神往灵田方向飘："凌先生莫不是信不过我们？
我们可是有专业团队......"
"信不过。"小满突然挤过来，手里攥着把刚采的薄荷，"我阿公说，自己的娃自己疼，自己的田自己守。"她"啪"地按了个红指印在契纸上，指腹还沾着薄荷汁的绿。
围观的村民哄地围上来。
陆九叔捋着白胡子第一个按印，阿婻婆拄着拐棍挤到最前面，指甲盖盖着朱砂，颤巍巍按了个歪歪扭扭的印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编三年香包，够教十个娃。"
凌方望着契纸上密密麻麻的红印，喉咙发紧。
蒙秀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他肩头，凑在他耳边轻声唱："田要给记着的人种......"
首日开放来得比预想中热闹。
三百个游客挤在寨口，小满带着青年队举着"云崖仙田"的木牌接人。
凌方站在灵田外围，看着城里姑娘蹲在菊丛边拍照，头发上沾了菊瓣还浑然不觉；老爷爷捏着晒干的艾草，说"比城里熏香地道"；最让他心暖的是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追着蒙秀跑了半圈田埂，举着刚采的野菊喊："姐姐，这花能给我奶奶治病不？"
蒙秀的《采药谣》刚唱到第二句，人群里突然响起惊呼。
凌方抬头，见个举着手机的姑娘瞪大眼睛："我首播画面咋全是光晕？"他凑近看，手机屏幕里确实只剩团模糊的金光，像被层雾蒙住了。
系统提示适时响起：【心修结界·诚者可见机制生效】。
他没注意到，黄经理正缩在人群最后。
那男人盯着手机里准备好的"炒作骗局"文案，手指刚要按发送，突然胸口剧痛。
他踉跄着扶住墙，耳边响起沙哑的低语："......正统......不容僭越......"低头看时，自己的影子正贴着地面扭曲，像有根黑线从影子里钻出来，缠上他的脚踝。
夜深时，灵田被月光镀了层银。
凌方抱着竹篓巡田，远远就见蒙秀蹲在奇石边，炭条在地上划拉。
走近看，是幅歪歪扭扭的画：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围着株发光的药草——最大的那个穿着白大褂，是他；中间扎羊角辫的是蒙秀；最小的那个......他眼眶发热——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蓝布衫上还沾着泥点。
"爹爹，"蒙秀仰起脸，炭条在她鼻尖蹭了道黑，"我们现在种的不是药，是'家'对不对？"
奇石突然泛起青光。
凌方摸出系统提示，只见淡金色的字浮在眼前：【民心灵蕴+120，洞天芥圃解锁第三层：小型结界生成（半径十米）】。
山风卷着药香掠过。
村外山道上，黄经理的越野车尾灯渐远。
后座阴影里，个泥锄形状的黑影正缓缓爬上他的肩头，在挡风玻璃上投下道扭曲的印子——像把刻着"凌"字的旧药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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