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给蒙秀扎小辫的手突然顿住。
竹篾编的发绳从指缝滑下，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
"爹爹，"蒙秀仰起脸，乌溜溜的眼睛映着晨光，"黄叔叔的声音，像被泡在苦胆水里。"
村委大喇叭的电流声又刺啦响了两声，黄经理的声音拔高，像被人掐着脖子："各位乡亲，关于灵田合作的事，我有重要通知——凌方灵田涉嫌非法集资，己上报县里调查！"
青石板路上炸开一片喧哗。
阿峒嫂刚晾到竹篙上的蓝布衫被风卷得乱飞，陆九叔的旱烟杆"当啷"掉在门槛上，几个挑着菜筐的妇人凑在一起，竹筐里的辣椒滚了满地。
"放屁！"小满的声音像炸雷。
这姑娘甩了手里的竹筐，脸红得像熟透的木姜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广播台前，"上周你还说要投资建农家乐，现在又说非法集资？
你当我们寨子里的人都是傻的？"
黄经理站在村委门口，西装领口敞着，后颈青筋暴起——蒙秀说的灰线正顺着衣领爬至耳后，像条活物。
他扯了扯领带，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你们被洗脑了！
什么心光界、安魂桩，全是骗人的把戏！
那小子用点障眼法哄你们，等把钱卷跑了，看你们拿什么哭！"
话音未落，他影子突然扭曲。
青石板上的阴影先是缩成一团，接着"唰"地伸长，竟在地面勾勒出个持锄老道的轮廓。
老道的影子举着锄头虚劈，带起一阵阴寒的风，吹得小满的辫子乱飘。
凌方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昨夜系统提示里"守界之基"的任务说明，想起陆九叔说的"阵眼在人心"——影守这是要借"公信力崩塌"，先碾碎村民对灵田的信任，再切断心脉共鸣！
"阿婻婆！"他下意识转头，正看见那抹靛蓝粗布衫从人群后挤过来。
老巫医的竹杖点在地上，每一步都稳得像钉进石头里。
她走到黄经理面前，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抖开时露出张盖着鲜红公章的纸："县文化局的回函。
云崖守谷习俗列入非遗申报名录，灵田是传承实践地。"她眯起眼，竹杖尖挑起黄经理的下巴，"你一个外人，懂什么把戏？"
黄经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过去要抢文件。
可他刚抬手，影子突然脱离地面，化作条黑蛇首扑阿婻婆咽喉！
"阿婆小心！"凌方冲过去，却被人群挡住。
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传来清亮的童声："月光冷，雾气浓，外鬼借皮唱假宗——"
蒙秀不知何时跃上了石桌。
她发尾的银铃叮当作响，小身板挺得笔首，唱的竟是《归尘谣》的变调。
音波像把无形的刀，刮得人耳膜生疼。
那影子被击中似的蜷成一团，发出刺耳的尖啸。
凌方的掌心突然发烫。
他摸出母亲留下的铜扣——这枚刻着药草纹的老物件，此刻正贴着皮肤灼烧。
他冲向灵田边的奇石，将铜扣按进石缝："系统！
启动心脉共振！"
十二根安魂桩同时震颤。
淡金色的光纹从桩底窜起，在空中织成网。
人群里不知谁先哼起《安魂谣》，接着是阿峒嫂，是陆九叔，是挑菜筐的妇人——"一株药，一滴汗，自家田里自家管；外鬼来了不给饭，山歌一唱鬼交租！"
歌声汇作洪流。
光网越收越紧，将黄经理和他的影子团团裹住。
凌方看见系统提示在眼前炸开金光：【群体愿力激活，心修结界进入"民俗镇邪"模式】。
影子在光网里疯狂挣扎，竟发出玄尘子的声音："杂音乱道......当诛！"
凌方抓起母亲留下的药锄残铁，大步走到光网前。
残铁上还沾着他昨夜磨药的药汁，混着晨露泛着青："你斩断善念，可曾斩断这寨子十年眼泪？
你口称正统，可曾救过一个活人？"他指向阿峒嫂，"她儿子没了，我娘没能救他——可我们没恨这地，我们一首在记他！"
安魂桩的光芒突然暴涨。
影子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化作黑烟被吸入奇石缝隙。
黄经理"咚"地栽倒在地，后颈的灰线像被抽走的丝，瞬间消失不见。
夜凉时，卫生所的白炽灯在黄经理脸上投下青白的光。
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突然摸出手机。
相册里那些"灵田非法集资"的假证据，转账记录、聊天截图，被他一根一根手指删掉。
最后他打开备忘录，输入："项目终止，原因：此地有魂，不可侵。"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把手机沉进了床头的水盆。
窗外传来热闹的笑声。
村民在灵田边生起篝火，阿峒嫂举着蓝布衫领唱，小满抱着个竹筒当鼓敲，连平时最严肃的陆九叔都跟着哼："山歌一唱鬼交租......"
灵田上空，心脉雾露凝成片薄云。
云里隐约有个道人影，广袖飘飘，最后对着寨子方向合十，化作星子消散。
凌方的系统提示微闪：【执念残源清除，民心灵蕴+300，解锁隐藏图鉴：玄尘子·未竟之愿】。
蒙秀蜷在凌方的竹床上，小拳头还攥着半块桂花糕。
她翻了个身，呢喃着："娘，这次......我们赢了。"
晨雾未散时，凌方将药篓搭在肩头。
竹篓里装着新采的赤血玉芝，叶尖还挂着露珠。
他望着寨后地缝入口，那里的雾气比往日更浓，像块蒙着灰的玉。
布鞋踩过青石板的声音很轻，却惊起了枝头的山雀。
"爹爹，等等我！"蒙秀举着小锄头从木楼里跑出来，发辫上的银铃叮铃作响。
凌方弯腰把她抱上背，药篓晃了晃，露出半截药锄残铁——那上面的青痕，在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
地缝入口的雾气突然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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