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方的指尖刚触到飘落的纸笺，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寒意。
竹凳下的奇石原本温温贴着脚踝，此刻却像块浸了冰水的玉，凉得他猛一缩脚。
他抬头，茅屋的土墙上，月光投下的窗影正在扭曲——不是风动，是温度在骤降。
案头的煤油灯火苗突然凝成豆粒大的蓝点，灯芯"噼啪"炸开火星，照亮床沿那对小布鞋。
小布鞋摆得整整齐齐，鞋尖朝内，是蒙秀每晚睡前的习惯。
可床上的薄被团成个小山包，里面空的。
"秀秀？"他喊了一声，声音卡在喉咙里。
指尖摸到被角，还残留着孩子的体温，却比刚才凉了。
腕间系统突然震得发麻，猩红提示像道血线爬过皮肤：【警告！
宿主脱离安全半径，任务"阻止蒙秀私会山魅"进入倒计时——00:09:58】
凌方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抓起床头母亲留下的药锄，木柄在掌心硌出红印。
门闩"咔嗒"落地时，他瞥见窗台上那盆蒙秀养的萤火虫草，原本亮着幽绿微光，此刻全缩成了小黑点，像在恐惧什么。
山风卷着雾冲进屋子，吹得手札哗哗翻页。
最后一页的血字"是人心"被吹得贴在墙上，像道渗着水的伤疤。
地缝边缘的雾比往夜浓三倍。
凌方的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能碾出湿意。
他顺着灵田边缘跑，目光紧盯着地面——蒙秀的小脚印在露水上印得浅，却泛着极淡的银光，像撒了把碾碎的星子。
"秀秀！"他喊第二声时，雾里传来歌声。
不是孩子的软嫩调子，是带着石缝里青苔味的沙哑，像老树根在说话："天不语，地闭喉，谁把长生锁万秋？"
凌方的脚步顿在崖边。
浓雾翻涌如墨，最浓处立着个小小的身影，赤脚踩在湿滑的岩石上，发梢沾着雾珠。
蒙秀的银瞳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两盏小灯，正对着雾中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唱。
"……我欲问，师不收，只因说破是囚囚。"
回应的是道气音，像有人用断了的箫管往风里戳洞。
凌方的太阳穴突突跳，那声音里裹着五百年的怨气，刮得他耳膜生疼。
他冲过去要拉人，却"砰"地撞在无形的墙上——是力场，像层冻硬的水膜，把蒙秀和那团雾牢牢罩住。
奇石在他腕间嗡鸣，系统提示炸成一片：【检测到高阶执念共鸣，禁止强制干预！
禁止强制干预！】
"秀秀！"他拍着力场，指节泛白，"回来！"
蒙秀转头看他，银瞳里没有焦距。
她的嘴唇还沾着夜露的凉，说起话来像在念咒："他等了五百年，就等这一句。"
雾中突然伸出只手。
不是血肉的手，是用怨气凝成的骨节，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停在蒙秀发顶三寸处，像不敢触碰。
"鬼！是鬼！"
身后传来尖叫。
小满举着松明火把跌跌撞撞跑来，火光映得她脸发青。
她身后跟着阿婻婆，老巫医的竹杖敲在石板上"笃笃"响，怀里抱着个红布包，气味是陈年老艾混着檀香。
"莫喊。"阿婻婆拽住小满的手腕，松明火把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阴影，"这不是山魅。"她从红布包里摸出半片道袍碎片，褪色的金丝线绣着"玄"字，"是被埋了五百年的冤魂。"
凌方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系统提示里的"玄尘子道统分身"，想起母亲手札里未写完的"阵眼非器"。
"玄尘子有个徒弟叫玄音子，"阿婻婆的声音像老水车碾过旧时光，"当年要拆那锁灵阵，说'天地该喘气'，被师父活镇在地脉里。"她指了指雾中那道白影，"你看他手里——"
断箫。
凌方的呼吸滞住。
蒙秀唱的《问天谣》，玄音子接的断箫调，合起来是首未竟的歌。
不是诱骗，是召唤——前世的羁绊，卡在最后一个音上，卡了五百年。
"秀秀是去还一句回音。"他喃喃道，喉咙发紧。
蒙秀的歌声又起，这次更清晰了些："天不语，地闭喉——"
"不行！"凌方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才醒三天，灵力没稳！"他盯着力场边缘，系统提示里闪过"共感疗愈"西个字——上次蒙秀发烧时用过，通过肌肤接触共享梦境。
他猫着腰绕着力场走，鞋底在岩石上蹭出火星。
蒙秀的注意力全在雾中那道白影上，没察觉他摸近。
凌方屏住呼吸，在她换气的空当猛地抓住她的手——凉，像攥了块冰。
意识"轰"地坠进幻境。
暴雨倾盆。
少年道童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后背的道袍浸了血，染得"玄音"二字模糊。
他仰着头，雨水灌进喉咙，还在嘶喊："天地自有呼吸，岂能永封？！"
石台上站着个背身的道士，玄尘子。
他手中的法剑映着雷光，声音冷得像冰："乱道者，当寂。"
断箫"当啷"落地，余音被暴雨浇灭。
玄音子的眼睛在血水里睁开，最后一眼望着那支断箫——不是怨恨，是不甘，像块卡在喉咙里的碎玉，咽不下，吐不出。
凌方在幻境里伸手，指尖竟触到那声未绝的呜咽。
它像根细针，扎进他的耳膜，又顺着血脉爬进心脏。
"放手！"
现实里，蒙秀猛地抽回手。
她的银瞳里浮起薄怒，小胸脯剧烈起伏："你又打断！
他等了五百年，就差一句回应！"她转身要再唱，凌方却从怀里摸出母亲留下的铜扣——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候贴奇石"。
铜扣贴在奇石上，发出"嗡"的轻响。
凌方咬破舌尖，血珠滚进嘴里，带着铁锈味。
他闭目，把幻境里那声呜咽和着自己的气息，缓缓吹了出去。
不是用嘴，是用心。
断箫的调子在雾里漫开。
这次不是气音，是带着体温的、带着心跳的调子。
雾中白影突然震颤，原本模糊的轮廓清晰了些——是个十六七岁的道童，眉骨生得清俊，眼角有道未干的黑泪。
他抬起手，这次不是虚影，是真正的、带着怨气的手，缓缓朝凌方的方向伸来。
系统提示在腕间微闪：【共感完成，获得"未竟之音"碎片，解锁"前世回响"感知能力】
蒙秀的银瞳暗了暗，重新变回孩童的漆黑。
她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扑进凌方怀里："好累哦......方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凌方抱着她往回走，后颈的寒意还没散。
阿婻婆的竹杖声在身后响，小满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火光把西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叠在青石板上。
回到茅屋时，天快亮了。
凌方把蒙秀哄睡，摸出怀里的手机——他专门下了录音软件，刚才吹的调子，竟真的录下来了。
手机屏幕幽蓝，播放键按下去，是阵细碎的杂音。
可当他凑近耳朵时，杂音里浮出丝断箫的余韵，像有人在耳边轻轻说："谢谢。"
凌方盯着手机，首到屏幕自动熄灭。
窗外的雾散了些，能看见老巫堂废墟的断墙。
那里有片极淡的白影，正缓缓融进晨光里。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心跳和录音里的余韵重叠。
这一夜发生的事像团乱麻，可他知道，有根线己经攥在手里了——那支未竟的歌，那个等了五百年的道童，还有蒙秀银瞳里的星子。
天完全亮时，凌方靠在床头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系统提示在腕间轻响：【"未竟之音"碎片分析中......建议宿主彻夜聆听】
他没睁眼，手指却悄悄摸向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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