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晨雾未散时,凌方的指节在蒙秀腕间顿住。
他替她诊脉的手发颤——七天了,那缕若有若无的脉息比昨日更弱,像风里飘着的蛛丝。
竹席上的小身子裹着三层棉被,额角仍凝着薄霜似的冷汗,发间银簪的白发又添了三根,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白。
"秀秀,你该饿了。"他舀起半勺温好的灵米粥,凑到她唇边,米汤顺着苍白的唇角滑进衣领,"昨日阿婻婆送了新晒的野蜂蜜,等你醒了......"
话没说完,瓷勺"当啷"掉在陶碗里。
凌方猛地转身翻箱倒柜,樟木匣里的药谱、母亲的旧帕子、蒙秀编的草蚂蚱被他抖落一地。
首到翻出那本包着蓝布的《青崖采药手札》,他的手指才突然顿住——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他翻了七遍,却从未注意过夹层。
指甲抠开泛黄的纸页,一行墨字赫然入目:"仙使无名,则魂不归位。"
凌方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想起初见那日,蒙秀缩在地缝里,眼睛像两颗浸了露水的黑葡萄,他给她擦脸时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歪头想了半天,说:"阿娘说,寨子里的娃娃要取蒙姓。"于是他翻着母亲留下的旧账本,挑了"秀"字——那时只当是给流浪的小娃娃安个名,却忘了,她本不该是"蒙秀"。
系统面板在他腕间暗着,往常叮咚作响的提示音消失了,像在等什么。
夜漏至三更时,窗纸被风卷起一角,带进来股陈年老檀的气味。
"凌小友。"
凌方猛地抬头,陆九叔正站在门槛外,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手里攥着半卷泛黄的帛画。
老人眼尾的皱纹里凝着霜,递来帛画时,指节青得像老竹:"这是我前日在老巫堂废墟掏的,原阵图残片。"
帛画展开,地缝下的结构赫然是双环套月——外层标着"青崖仙谷",内核画着漩涡状的"寂渊",旁边用朱砂写着:"善念封于此,执念生于斯。"
"那小女娃是阵眼,"陆九叔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她快撑不住了,寂渊的执念就顺着因果线往外钻。
你那日听见的'还我儿',是里头压了几百年的怨魂在喊。
再拖下去......"他顿了顿,"她会被拉进去当新的怨核。"
凌方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盯着蒙秀床头悬着的银铃铛——那是她清醒时总爱晃着玩的,此刻静得像块死铁。
"怎么救?"
"唤名礼。"陆九叔从怀里摸出个红布包,"要十二安魂桩的光尘,她掉的乳牙,你血三滴。
阵成时,得用你的命契把她的魂钉住。"
红布摊开,十二粒米粒大的光尘在月光下流转,像落进布里的星子。
凌方突然想起,上个月蒙秀拽着他去看村口的老槐树,说那树桩"会发光",他当时只当是孩子的胡话。
"阿婻婆今早送来这个。"陆九叔指了指红布角落,三颗裹着蜂蜡的乳牙,"小女娃去年换牙时,她偷偷收的。"
凌方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阿婻婆总板着脸看他,却在蒙秀发高热那晚,把压箱底的熊胆粉塞给他;想起小满昨天给他送早饭时,悄悄往竹篮里塞了把艾草——说是"驱邪"。
"我这把老骨头去召集人。"陆九叔把帛画卷好,转身时又补了句,"寅时三刻,灵田中央。"
门"吱呀"合上的瞬间,凌方摸到自己手背上的血管跳得厉害。
他扯过床头的药剪,在指尖扎了个洞,血珠坠进红布,晕开三朵小梅花。
寅时三刻,灵田被围得水泄不通。
小满举着松明火把站在田埂上,身后是阿峒嫂、三伯公、挑水的阿贵婶——连平时不出门的瞎眼太婆都被孙女儿搀来了。
他们手里攥着香烛、山核桃、新摘的野菊,嘴里哼着跑调的《守谷谣》:"星子落,灯芯活,喊一声名儿魂不缩......"
灵田中央,用朱砂画的命契阵泛着暖光。
凌方跪坐在阵心,怀里抱着蒙秀。
她的身子轻得像片云,发顶还沾着他前夜守夜时落的草屑。
"秀秀,"他低头碰了碰她冰凉的额头,"我要喊你的名字了。"
系统突然震了震,腕间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凌方深吸一口气,掌心贴着她后颈的命门:"你不是孤魂,不是谁的灾星,不是小宝的替代——"他的声音发颤,"你是青崖的守灯人,是雾里的引路人,是我凌方......"他喉结滚动,"用命也要护下的......"
"蒙秀。"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刹那,灵田中央的奇石爆发出刺目金光。
蒙秀的额头浮现出古老的篆文,像被月光烙上去的。
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漆黑的瞳孔缓缓漫开银芒,像两潭溶了星子的泉水。
"吾名——玄昭,"她的声音不再是孩童的软嫩,带着千年雾露的清冽,"承光守寂,敕令归位!"
声波如晨钟,震得灵田里的药草簌簌发抖。
十二安魂桩突然射出光柱,在天际凝成旋转的符印。
凌方腕间的系统疯狂闪烁,提示音炸成一片:【真名唤醒完成,守护者记忆解封30%,洞天芥圃进入‘心源自涌’状态,灵耕境圆满达成!】
心脉雾露不再是滴落,而是汇集成溪流,顺着田垄奔涌。
赤血玉芝的花苞"啪"地绽开,香气裹着雾气漫过整个寨子;村头的老温泉"咕嘟"翻涌,停了三年的泉水重新漫上青石板。
蒙秀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凌方的小拇指。
她的体温在回升,像块晒了半日的鹅卵石,带着暖烘烘的生机。
"他们......在等我们。"她仰头望向浓雾,那里不知何时裂开道细缝,隐约能看见青崖仙谷的轮廓——层叠的瀑布、挂着灵果的古木、漫山遍野的荧光草。
凌方却没顾上看。
他的目光扫过东南方的老巫堂废墟,那里有道极淡的黑影,像片被风吹散的灰,正缓缓退进断墙里。
系统最后一条提示在他腕间亮起:【检测到高阶执念波动,来源:残阵核心,身份推测——玄尘子“道统分身”】。
而奇石深处,一道虚影若隐若现。
那是个穿道袍的男子,他望着蒙秀,又望着凌方,轻轻叹了口气:"善念己燃......可正统,还能容它吗?"
蒙秀苏醒后的第三夜,凌方坐在竹凳上,借着月光翻母亲的手札。
他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泛黄的纸笺飘落。
上面是母亲的字迹,比平日更潦草:"玄尘子有憾,道统有刃——若见银瞳女,切记,阵眼非器,是......"
风从窗缝钻进来,纸笺"刷"地翻到下一页。
凌方正要捡,却见新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墨迹未干,像是用指尖蘸着血写的:"——是人心。"
他抬头看向床上。
蒙秀睡熟了,小脸红扑扑的,发间银簪的白发不知何时全不见了。
月光落在她腕间,那里有道淡金色的印记,像朵未开的花。
窗外,老巫堂废墟的方向,传来极轻的瓦片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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